泪痕经天。
黑雾迷城,
昼夜翻转。
血染十字,
苍生嗟叹。”
——《黑暗福音书》第一章第十八节
1589年,金鸢尾花王朝第四位皇帝莱德二世当政的第十一个年头。尽管后世的史学家对这一年大肆渲染,但在这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年中的头五个月却实在是乏善可陈。三月底,首都圣光大教堂的几位祭司联名给皇帝写信,报告称有红色的彗星划破南部夜空,落在阿喀斯特山脉背后,这一异象可能预示着一场浩劫。
鉴于祭司们一向喜欢危言耸听,皇帝陛下显然没有给予这一事件足够的关注,他在拨给教堂一笔一千金币的善款,并派使者委婉的规劝祭司们不要过量饮酒之后,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到了六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席卷了阿喀斯特南部山脚下的一个边陲小城,引起了当地的一些交通混乱和治安问题。鉴于皇帝在之前对此事早有态度,汇报文件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天气状况反常,经市长与治安官调度,未对本地造成影响。
但当时谁又能未卜先知,这一场黑色的大雾竟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一
位于阿喀斯特南部的卢丹是一座富有商业气息的小城,每到春天,这里的人们把成捆的羊毛、兽皮和一桶一桶的葡萄酒装上马车,换回烟草和茶。这里还有全帝国最好的手工匠人制作的长剑和匕首,不用说,这些都是供给前线驻军使用的。
由于靠近边境,卢丹还成了某些毒贩的秘密中转站,在黑暗的小巷里一种有魔力的小树叶——古柯叶被流转到个帝国的每个省份。
这座小城从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伴随着车马和人声的喧嚣醒来,到了夜晚又伴着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入睡,日复一日,即使在战乱的年代里也没有改变过。可就在六月三日一早,这种百年不变的景象被一场大雾打破了。
这场雾浓的如同烟囱里冒出的黑烟,视力再好的人也看不见十步以外的任何情形。所有的商业活动只能被迫停止。说来也怪,这场黑雾还带来了低温,六月初居然像冬天一样寒冷。人们点起油灯,翻箱倒柜找出冬衣,蜷缩在家里。这种鬼天气,恐怕只有本该上学的孩子才会感到高兴。
卢丹本地治安官为这种极端天气忙的焦头烂额,马车如果出行不知道会酿成多少惨剧。因此他命令巡警们全部出动,挨家挨户的敲门告诉居民们暂时不要外出。不过谢天谢地,一上午过去了,除了几起不太严重的交通事故以外,总算没出什么太大乱子。不过只可怜了这些巡警,他们为了居民的安全,只能在严寒中身穿毛皮大衣,提着风灯工作。
圣贝拉街道上的两位巡警从凌晨五点一直忙到现在。由于警力缺乏,没人来换他们的班。这两人为了打发无聊的站岗时间,正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其中一位身量甚高,笔挺的鼻梁下留着精心打理过的胡子,栗色的卷发梳向一边,露出犹如大理石雕塑的额头。他叫布拉佛斯,今年二十九岁,很可能成为巡警队中最年轻的警长。离他二十步远的同伴叫冯斯,既是他的搭档也是朋友。只听见浓雾中,冯斯大声的抱怨着:“伙计,吃饭的时间要到了!换班的人还不来,真不知道治安官是怎么想的,我看多半是把我们忘了!不如咱们到约翰的酒馆坐一会,再吃上几张他做的奶酪煎饼,可比在这傻站着强多了!”
布拉佛斯本想用眼神和手势制止他的朋友,但意识到他根本不可能看见,不禁苦笑一下:“好冯斯,别开这种玩笑,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被别人听见的话会被投诉的。”
“好吧好吧,还没当警长呢就这么有派头。等你戴上徽章以后,还不得把我当头驴使唤!”
布拉佛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哪来那么多抱怨,咱们可比那些穷苦的人走运多了。他们才叫苦呢,只要这雾不散,他们就没法工作;而没有工作这些人就要饿肚子了。”
“哼,你就知道操别人的心!在这挨饿受冻的是我们呀”说完这句,冯斯就气哼哼的不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向来喋喋不休的冯斯还是一声不响。布拉佛斯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大声的问道:“冯斯,冯斯,你还在吗?”
可是身旁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
他心里蓦地一紧,做巡警难免会得罪几个人,如果有人趁着黑雾在冯斯背后插上一把匕首那可糟了!想到这,他不禁紧张起来,又大叫“冯斯!冯斯!”
依旧没人答应。
布拉佛斯的心一沉,他掏出警用哨子,按照两长三短的节奏吹了起来——这是询问对方是否安全的代号。
尖锐的哨声划破浓重的黑雾。在街角传来了冯斯愤怒的喊声:“见鬼!别吹了!布拉佛斯,真是见鬼,连撒尿都不让我安生!”
布拉佛斯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都是这场大雾闹的,自己确实有点疑神疑鬼了。他清了清嗓子也喊道:“你去吃饭吧!我一个人盯一会,你可千万别喝酒!”冯斯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嘟嘟囔囔的嚷了些什么,一溜烟的跑去酒馆了。
布拉佛斯又抽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却不踩灭,呆呆的望着火星出神。
他刚刚29岁,也做上了一份普通人看来颇为体面的工作。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父亲是个会计,而母亲靠为别人浆洗衣服赚点零钱,这样的家庭显然不能对他的事业起到很大帮助。所以,他比其他警员更努力的工作。他有一张英俊的脸,一张说话很讨人喜欢的嘴,办起事来也很稳重,所以工作还算顺利。据治安官透露出的消息,他很快就要被提拔为警长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不,可以算是第二个转折了。
但他此刻却感到有点颓废。他要再花多长时间才能做到局长甚至本地治安官呢?十年?二十年?日子长的有点让人心慌。他羡慕那些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贵族,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将来注定是议员、将军、大臣,而自己也许忙碌一辈子都难以达到他们的起点。
说到贵族,卡蜜拉小姐正在一位贵族家里当家庭教师,不知道她能不能帮忙让自己结交上几位大人物。卡蜜拉小姐是他恋爱的对象,这位姑娘知书达理,心地单纯善良,长相也相当漂亮,但她也只是普通家庭出身,如果和她结婚,怕是自己一辈子和贵族无缘了。但这位小姐却偏偏又如此温柔、善解人意,对自己一往情深。要抛弃她另娶别人实在有点犯难。
忽然,眼前的火星灭了。布拉佛斯回过神来,在已经熄灭的烟头上又踏上一脚,把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了。这时,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了两长三短的哨声,是冯斯在询问他是否安全。布拉佛斯也掏出哨子吹出一长一短的哨音,意为:“一切平安”。
二
街道的另一边,冯斯提上裤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喝上一杯了,更别提等着他的还有热乎乎的奶酪煎饼和刚刚烤好,加了黄油和大蒜的大块鳕鱼。
正在冯斯满怀期望的抬起脚,他身上的汗毛忽然全都像触电一样立了起来,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从背后悄悄的靠近自己。
它脚步极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这种危险的气息,冯斯已经经历过两次了。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还很年轻,在部队中服役。那天夜里联邦军偷袭兵营,他在睡梦中被刺穿了肺,在刀尖触碰到身体的一刹那,他猛然惊醒,一股寒意传遍了全身。那次大难不死之后,差不多又过去了十年,在抓捕一名毒贩子时,毒贩用刀刺他的后背,他像未卜先知一样躲开了,结果只伤到手臂。
这一次,前两次死里逃生的经验仿佛又在咆哮着告诉他危险的来临。这个胖乎乎的巡警突然展现出惊人的反应,把风灯向后一挥,转过身来用手中的警棍猛地砸去。
就在风灯挥出的一瞬间,微弱的光亮照亮了一张狰狞的脸。这张脸上布满疤痕,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发出冷森森的光。
冯斯一惊,警棍砸空了。但当他再次举起警棍的时候,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一股凉意爬上了脖子。
冯斯伸手摸了摸,鲜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赶紧扔掉风灯,两只手无助的按在脖子上,想止住这喷涌而出的鲜血。忽然又觉得心口被蜜蜂蛰了一下,低头一看,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早已插在心窝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急剧的喘息了几声后便一下倒在血泊之中。
冯斯倒下了,一个幽灵一样的人影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他头戴兜帽,身披黑色斗篷,脸上刀疤纵横,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他从冯斯身上拔出匕首,在尸体上蹭了蹭。这把匕首银光闪烁,弯曲的刀身密布花纹,锋刃极薄,刀背上是一排狼牙似的锯齿,刀柄处刻着两个字母:D.B。此人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江洋大盗戴维·布朗。他血债累累又狡诈无比,时而遁逃出境,时而又在南方的几个省里兴风作浪,一提起此人,警察们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戴维·布朗把匕首收回到腰里,小心翼翼的把冯斯的尸体拖进黑暗深处。
拖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从冯斯脖子上摘下哨子,放在嘴边吹出了两长三短的节奏。等街对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回应之后,这张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黑衣人拖着冯斯的尸体一同遁入了比夜色还黑暗的浓雾之中。
三
屋外是让人捉摸不定的黑雾,贝瑞纳提男爵的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蜡烛在铜铸的吊灯上发出光亮,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宝剑和盾牌,盾牌中心画着贝瑞纳提家族的纹章:两片四叶苜蓿衬托下的黄金马蹄铁。天鹅绒窗帘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来自东方古国的花瓶;红橡木沙发上盖着绸缎包裹的坐垫;墙角摆着装饰精美的盔甲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奇珍异宝;茶几底下压着一大张熊皮,这是男爵亲手打到的猎物。男爵夫人身怀有孕,靠在沙发上读书。男爵的长子,在书房里向他的家庭教师卡蜜拉小姐学习文学。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响着,时不时传出烤鹌鹑和炖羊肉的香味。
仆人们忙碌着,贝瑞纳提男爵站在二楼的楼梯旁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屋外寒冷的黑雾好像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男爵缓步走下楼梯,坐到夫人身旁。夫人微微向他一点头:“午安,丈夫。”
男爵握着她的手“午安,美丽的夫人。”又把手轻轻的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还好吗?”
“噢,恐怕他以后会是个当将军的料,他最近特别淘气。”
“我倒希望以后他能安分一点,最好学学政治学。要知道,战争年代要结束了,军人很快就会没有用武之地。”
说到这,男爵遗憾的摇摇头。
“听说了吗?我们的首相和联邦军签署了停战协议,他用两个郡换来了和平。以后国际事务将是政治家的舞台,而不是军人。”
“陛下也赞同?”
“也许吧,皇帝虽然希望建立查理大帝那样的功业,但议会上下一片反对,他也没办法。”
夫人轻轻垂下眼帘,说到:“如果不打仗了,那我们的生意……”
“不会受影响的,铁矿又不是只能用来打造武器。”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生意,而是……”
“嘘,下人进来了,一会再说。”
门口急匆匆的跑进一个年轻人,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是老管家的侄子阿德。老管家因为年纪太大已经辞职了,这个小伙子来到男爵家帮忙还不到一个月,做事难免有些毛手毛脚的。
他一头大汗,深鞠一躬说到:“老爷、夫人,午餐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用餐?”
男爵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阿德,我再教你一些礼仪。俗话说:守时是国王的礼仪。我们虽然没有那么高贵,但也要尽量向国王靠拢。现在还没到正午,再过一刻钟我们准时吃饭。”
阿德不知道是因为被主人责怪还是太过紧张,他脸色发白。“可是老爷,厨子已经把菜全都做好了。”
男爵沉下了脸:“阿德,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不要让我重复。”
阿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又鞠了一躬:“悉听尊便,老爷!”于是头也不回的下去了。m.bīQikμ.ИěΤ
等阿德离开了客厅,男爵才压低了声音说:“夫人,恐怕这对我们不是一个好消息。停战的下一步就是开放贸易,到时候监察委员会和讨厌的巡警都会围在边境检查过往货物,山里那条路算是走不通了,而且……”他又朝门口扫了一眼,“上个月,一位伯爵吸了过量的古柯叶发了疯,用开信刀戳进了自己的眼睛,还在家里杀死了一个妓女,把卧室弄得像屠宰场一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陛下知道以后大为震怒,要在全国范围严厉打击毒品交易。所以,这次我们的损失也许会很大。”
“想开点吧,我的大人。别管什么损失不损失了,只要不查到我们头上就谢天谢地了。这生意不做也好,就算为孩子们积德啦!”
男爵惨然一笑:“好吧。我到楼上再看一下账本,开饭的时候让阿德叫我,让他记得敲门。”说罢,转身走上楼去。
男爵在房间里并没有看账本,而是拿着一支羽毛笔胡思乱想。他不是不知道贩卖古柯叶是严重的犯罪。但谁又愿意守着几块贫瘠的小铁矿,当一个偏远地区的穷酸贵族呢?说实话,首都的一个小银行家都要比他富有。现在皇帝极为愤怒,要想摆平此事,自己又要大大破费上一笔。如果能再拉上两位有分量的领主为自己说话,依皇帝的秉性,应该不会深究,但是该找谁好呢……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总算有了点头绪,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掏出怀表一看,居然已经十二点过一刻了。这个该死的阿德,又忘了他的话。男爵顿感不快,阴沉着脸走下楼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夫人也不在。
贝瑞纳提男爵板着脸高声叫道:“阿德!阿德!”
阿德没有回答,但在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好像一只猫在绝望的挠着破旧的铜壶。“贝瑞纳提·唐·德拉诺,有人要我取你的狗命。”
男爵回过头来,看见了一张丑陋、布满伤疤的脸。
四
差一刻十二点,布拉佛斯决定把冯斯从酒馆里拖出来。黑雾仿佛更浓了。他举着风灯,沿着街边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平时熟悉的街道好像变成了梦魇的世界,那些房子就像一头头忽隐忽现的怪兽,瞪着空洞的眼睛,随时准备吞噬他。
来到酒馆,约翰告诉他冯斯并没有来过,年轻的巡警只能折回。在临近圣贝拉街道的拐角处,他忽然感觉脚下粘粘的,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般人也许不会当成一回事,但是巡警十分机敏,他当即弯下腰,用风灯照了照。
地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布拉佛斯不禁叫了出来,他本能的举起风灯,向四周照去。可是浓重的黑雾像墙一样横在他面前。布拉佛斯深吸一了口气,稳定一下情绪。俯下身沿着血迹寻找源头。在附近一个小巷的垃圾堆里,他找到了可怜的冯斯。布拉佛斯心中一阵难过,冯斯几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忍住悲痛,仔细检查了冯斯身上的伤口。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喉咙,一处在心脏,均是致命伤。
布拉佛斯的脑袋飞速运转,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了冯斯?冯斯曾经把五六名毒贩送上绞刑架,他们的同伙可能会来报复。但从伤口上看,应该不是这样,毒贩的报复往往具有强烈的复仇性质,他们会在受害者身上捅出十几个窟窿来泄愤。而且这些人是典型的莽夫,如此精准、直击要害的刀法不是他们能做到的。如果不是毒贩,那是什么人干的呢?难不成是强盗?不,不,这就更不可能了,哪个强盗会对一个身上装不了几个子却佩戴着武器的巡警动手呢。
他略一思忖,检查了一下冯斯的脖子。果然,哨子不见了。
布拉佛斯心中豁然开朗。刺客的目标不是冯斯,而是另有其人,他杀掉冯斯是怕哨音引来麻烦。这个刺客武艺高强又十分狡诈,因为无论哪个伤口在先,冯斯都是必死无疑,可他偏偏还要再补上一刀,这一定是个极难对付的恶徒。
那么他的目标又是谁呢?
不消说,在这片区域之内,最有钱有势的非贝瑞纳提男爵莫属了。男爵虽然没有封地,但是在战事频仍的几年靠着祖传的铁矿获利极多,他又是坚定的主战派,在现今的大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没准哪个对手会把他视作眼中钉。
想到这,布拉佛斯掏出哨子,准备呼叫支援。但在将要吹响警报的一刹那,他犹豫了。自己的辖区内要是死了一名贵族,大人们为了推卸责任,巡警是肯定做不成了。更可怕的是,等警队所有的人赶到这里,这件事就完全变成了自己的失职,无论男爵是否能活下来,他都有可能被以渎职罪论处。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他能孤身一人救下男爵,并亲手抓住罪犯,这件事就变成他的英勇之举,自己不仅可能会受到表彰,男爵也会感恩戴德——男爵的感激之情最起码可以折算成一个不错的职位。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扔掉警棍,按了按腰里的佩剑,忽然想起自己的心上人卡蜜拉小姐好像就在男爵家里做家庭教师。这就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为了事业——当然了,也为了心上人的安全,布拉佛斯决定孤身犯险。
冷风如刀,四周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雾。布拉佛斯靠着风灯发出的微弱光亮踽踽前行。
五
贝瑞纳提男爵别墅的大厅里,炉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D·B戴维布朗坐在一把椅子上,悠闲的用一块小砂轮轻轻打磨着匕首。男爵则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沉默许久,男爵终于开口说道:“先生,如果你是来求财的,我可以给你。但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说得好,但我为什么不先把你杀掉,然后再拿走你的钱呢?”
“先生,我看得出你并非寻常强盗,而是一名绿林好汉。像我这样的贵族通常会把贵重物品放在一只大保险箱里,而且只有本人才知道密码。我愿意用所有财产换取妻儿的性命,而你要做的只是高抬贵手。只要你放过我们,我所有的财产,只要你愿意,都是你的了!”
“只换你和你家人的命吗?我记得你还有几个仆人和厨师,你难道不考虑多开点价,连他们一块救吗?”
“人各有命,先生。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我首先要保全我的家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道德会因此指责我!”
“多么傲慢呀!你甚至懒得替他们求求情。虽然开价很优厚,但恐怕我要告诉你交易不能实现了,因为你儿子,就是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已经被我杀了。”
男爵面如死灰,瘫倒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不……不会的,你没有杀他,你想要赎金,你不会杀了他的。”
刺客发出一阵冷笑,犹如怪鸮夜啼。“这个孩子见到我,居然拿出一把废铜烂铁做的剑要和我决斗,”他顿了顿“不过我答应了他。我向你保证,他死于一场公平的决斗,而非暗杀。”
男爵努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继续问道:“那我的妻子呢?你总不会去伤害一个手无寸铁还怀着孕的女人吧!”
“我才没有那么下作,她和一个姑娘被我的同伴绑起来了。等我把你宰了,她死也好活也好都与我无关。至于那个姑娘,想必你是不会介意我享用一下的。”
“那么现在事情很简单了。先生,既然你不要钱,为什么要杀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贝瑞纳提,你很聪明,从我一进屋你就认清了形势,你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干任何蠢事。或许你听说过戴维布朗的大名,知道我的匕首有多快。你若胆敢反抗一下,我就会用许多你难以想象的方法折磨你。不得不说,你让我的工作变得简单。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就让你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戴维布朗挽起自己左臂上的袖子,露出纹身,那是一条狰狞的毒蛇,盘踞在烈火之中。
男爵惊叫道:“拜火教!”
“嘘嘘!没错,如你所见,这个图案是拜火教的标志,而我本人正是拜火教的一员。两个月前,我们的首领收到了一封信,一个老人愿意以鲜血生命为代价来祭祀撒旦,只请求我们完成他的复仇。首领得知他的故事后,答应了这个请求。
这个老人是城外的牧羊人,他唯一的儿子在铁匠铺里工作。这是对可怜的父子,但生活原本还能过得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喜欢上了一种神奇的小烟卷,据说只要吸上一口就能让人体验人世间最高的欢愉。男爵先生,你应该知道这种小烟卷是什么吧?”
男爵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是的,这是古柯叶。世界上最强力的毒品。”
“没错,你当然知道。
那个儿子染上毒瘾以后就开始不务正业,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去飞叶子,很快就变得家徒四壁。最后,他又把老人仅剩的几只羊偷出去卖掉,老人真是流干了眼泪。有一天,这个败家子感到口渴,想去酒馆喝一杯,却错走到了铁匠铺,把熔化的铁水当成松子酒喝了下去。
老人去巡警队告状,要求警察抓住制毒的罪魁祸首。想都不用想,那些废物才懒得管他呢。老人又去神父那里祈祷,希望他的天父能给他指明一条道路。但你猜神父怎么说?他居然告诉这个可怜的老人要忍耐!要宽恕!要忘掉仇恨!哈哈哈,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戴维布朗把小砂轮揣回怀里,轻轻的吹了下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男爵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刺客继续说道:“无奈的老人最后听说只要把鲜血献祭给堕落之王,就会得到他的帮助,而他在人间的爪牙就是我们。因此,老人付出了生命,我和我的同伴则对着祭坛起誓为他报仇。我们追查了三个月,终于知道这些古柯叶都是我们敬爱的男爵——您的私人财产。因此,我们今天见面了。好了,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根据撒旦的法律,我将对你施行磔刑。”
男爵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磔刑,那是什么?”
“很简单,就是俗称的大卸八块。”
“不,强盗!你根本无权给我定罪!”
“可笑,我说了,我就是审判官。”
“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胡说的!”
“很遗憾,恰好我有。”
戴维布朗站起来,走到火炉旁,胸有成竹的拉了一下墙上的拉环,背后随即打开了一道暗门。他用手在暗门里随便一抓,拽出一个麻袋扔在地上。里面撒出一大堆烤干的古柯叶,散发出让人头晕的气味。
“现在还有什么要辩护的吗?”
看到这一幕,男爵忽然跳了起来,发疯似的往外跑。戴维布朗冷笑一声,抓起身后的椅子往外一掷。他的力气好大,椅子不偏不倚的砸中了男爵的后脑。男爵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戴维布朗从腰包里掏出四根长长的钉子和一把小榔头,慢悠悠的走到男爵身边,一脚踩住男爵的左腿,朝男爵的脚掌钉了下去,顿时鲜血飞溅。男爵开始猛烈的挣扎,刺客丝毫不为所动,如法炮制,把男爵的四肢全都钉得死死的。他动作娴熟而沉稳,就像一个木工在修理家具一样。
正当戴维布朗吹着口哨,准备给可怜的男爵致命一击时,从门外传来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怒喝:“住手,恶徒!”
随即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戴维布朗猛地往旁边一闪,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他面前。此人的外套和脸上都被鲜血侵染,手持长剑,正是巡警布拉佛斯。
六
布拉佛斯在黑暗中艰难的跨过两个路口,来到本地最豪华的别墅——贝瑞纳提男爵的府邸门前。这与其说是一栋别墅,不如说可以算是一座小型的庄园了。布拉佛斯用风灯照亮了门牌,上面用鎏金字写着男爵的名字,门牌下面是门铃的拉绳,这条拉绳通向门房,通常是由下人来接待客人。出于谨慎考虑,布拉佛斯还是先拉响了门铃。然后侧耳静听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似乎打着火把,隔着黑雾,布拉佛斯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影。
只听这人问道:“是哪位客人到访?”
巡警回答:“我是警队的布拉佛斯,能靠近说话吗?”
那人仿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靠了过来。两人都凑到大门旁边只隔着栅栏,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布拉佛斯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几乎比自己还高。留着平头和管家标志性的小胡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布拉佛斯说道:“先生,请您把火把拿的离我再近一些,我给您出示证件。”
来者把火把递出栅栏,在这一瞬间,布拉佛斯飞快的朝他的手臂上扫了一眼。然后垂下目光,在身上翻出警员证,给那人看了看。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巡警,请问阁下是?”
“不必客气,我可不敢当阁下二字。我是男爵的新管家阿德,作为巡警,想必您已经听说过了。”
“没错,听说您是位青年,但想不到居然这么年轻,您真是少年得志啊!”
阿德谦卑的一低头:“谢谢抬爱,请问尊驾有何公干?”
“哎呀,您看看,我都忘啦。治安官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男爵大人,还请您通禀一下。”
“这个……真是抱歉,男爵今天身体有恙,不能会客。请让我代为转交吧。”
“哦,不不,管家先生,治安官告诉我务必将此信亲手交给男爵大人。”
“那……您可否改日再来呢?”
“先生,”布拉佛斯摆出了一副政府工作人员特有的傲慢表情“容我提醒,这是治安官的信。”
阿德似乎被布拉佛斯的神气打败了,无奈道:“好吧,悉听遵命”然后打开大门,“请让我为您带路。”
布拉佛斯略一点头,跟着阿德走进院子。可能是雾太浓了,阿德的脚步异常缓慢。院子里安静的吓人,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突然,阿德手中的火把猛地熄灭,他整个人都消失在布拉佛斯的视线里。但几乎在同时,巡警手中长剑刺出。黑暗中只听得阿德一声惨叫,踉跄几步,噗通摔倒在地。
布拉佛斯赶紧吹灭风灯,半跪在地上,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两人僵持了一会,阿德虚弱的说:“巡警,我投降,我把武器扔掉了。”然后远处咚的响了一声“你刺中了我的腰,疼死了。快给我来个痛快吧。”布拉佛斯没有说话,他重新点燃风灯,朝阿德的位置扔过去。阿德挣扎着抓起风灯,用双手把它抱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这样总可以了吧?见鬼,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布拉佛斯冷冷的回答道:“别人不认识你,我可认识。你换了发型,留了胡子。但我见过你的通缉画像,你是拜火教的‘小山猫’阿弗莱德。阿德恐怕是你后改的名字吧?”
“别吹牛了巡警,就凭一张不怎么像的画像你就能确定是我?”
“没错,开始我还怀疑,但我看见了你手臂上的刺青。虽然你藏得很好,只稍微露出了火焰的边角和毒蛇尾巴,但我能确定那是拜火教的标记。再加上你的长相,这就绝不是巧合了。”
阿德,或者说阿弗莱德的脸上露出惨淡的微笑。他低声说:“好吧,栽倒你手上倒不冤枉。你动手吧。”
布拉佛斯却一动不动。“别急,我还有话问你。来这做案的只有一个人吗?”
“当然了,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一样?”
少许沉默后,布拉佛斯握紧手中的长剑,刺入了阿德的胸膛,他知道无论这个罪犯说什么自己都不能相信。
阿弗莱德死了,是否意味着危险已经解除了呢?
不,不是这样的,他一定还有同伙。阿弗莱德身手一般,这样的武艺即使偷袭冯斯胜算也不大。阿弗莱德应该只是个内应,下手的一定另有其人。
想到这,布拉佛斯再次熄灭风灯,现在黑雾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七
布拉佛斯轻轻地进入府邸,看见男爵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地上,一个满脸刀疤的人骑在他身上正要下手,便来不及多想,一剑挥出,先解了男爵之危。
不消说,那个满脸刀疤的刺客正是大盗戴维布朗。
戴维布朗狞笑着说道:“很好,很好。一个贵族和一条狗,都是我最喜欢的。看来今天又多了一份祭品。”
巡警看见这张丑陋的脸,心里一凉,失声道:“你是D·B?”
“没错,正是本人。”
布拉佛斯再不答话,侧步上身,把长剑狠狠挥了出去。谁知道戴维布朗一矮身,躲过这一击的同时,把手中弯曲的匕首向上反钩,正好卡住了巡警的手腕。布拉佛斯心里一惊急忙缩手,只听嘶啦一声,右手腕上连皮带肉被撕掉好大一块,顿时鲜血淋漓。布拉佛斯疼痛难当,但他咬着牙握紧了长剑,如果此刻扔掉武器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戴维布朗并不急于进攻。他向后轻轻地跃出两步,得意洋洋的看着巡警。而布拉佛斯脑中则飞快的盘算着对策。
匕首这种武器利在小巧轻便,非常适于暗杀,但不适于正面决斗。不可否认,在这场战斗中,武器方面戴维布朗是明显吃亏的。匕首长度太短,很难直接命中要害。如果他近身缠斗,那么攻击的动作一定会失去准头,甚至被自己抓住破绽。万一丢掉武器进入肉搏的局面,戴维布朗身材矮小,自己则人高马大,他会完全处于下风。很显然,这个狡猾的大盗不会采取近身搏斗的战斗策略。
也许,对于他来讲最佳的战术是先出其不意造成割裂伤,让自己大量失血,并消耗体力。在自己体力不支的时候再补上致命一击。所以他割伤自己后没有乘胜追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立刻进行挑衅,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
果然,戴维布朗笑嘻嘻的开了口,他的脸庞配上这种笑容,显得格外丑陋。“怎么了,小狗。刚才那副凶相去哪了?要是我说,你何必急慌慌的赶来送命,是为了给那个可怜的胖子报仇?还是……”说道这,他轻蔑的扫了在血泊中呻吟的贝瑞纳提男爵一眼“来保护这个人渣?”
听到这,布拉佛斯知道自己估计的没错,他看破了戴维布朗的意图。巡警飞快的在脑中盘算出一个计划,事到如今,也只能弄险了。
他右手已经鲜血淋漓,把长剑交到左手,喘息着说道:“你逃不掉了,恶棍。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同伙已经毙命在我的剑下。”
戴维布朗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布拉佛斯喘的更厉害了,他继续说:“不,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看到了我身上的血迹,不是他的又是谁的呢?告诉你,阿弗莱德已经伏法!”
戴维布朗的脸抽搐起来,一条条伤疤像毒蛇一样蜿蜒爬动。
巡警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盯着他接着说:“更……更可笑的是,他在临死前居然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不再向恶魔祈祷,而是请求天父的宽恕。见鬼!虽然他恶贯满盈,但天父慈悲为怀,我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代替天父答应了他的祈求。”
戴维布朗咆哮道:“不可能!阿弗莱德决不会这么做!”
“真可笑,戴维布朗,有什么不会的。你想想看,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他化妆成那样,难道我凭一张画的不怎么像的通缉令就能认出他吗?要知道,天父是不接受一个说着假名的灵魂的。”
说到这,他又望向窗外,外面依旧是无边的黑暗。那些黑雾仿佛有了生命,躁动着想要冲进屋里。
“该死,增援怎么还不到?我明明联络过了!你这蠢货,等我的人一到,你就在劫难逃了!”
愤怒冲昏了戴维布朗的头脑。巡警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的身后也很可能会有增援,不能再等了,戴维布朗决定速战速决。杀了巡警和男爵后,他要找到阿弗莱德的尸体,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这戴维布朗眼珠一转,猛地叫道:“看!男爵死了!”
就在布拉佛斯一愣神的功夫,戴维布朗猱身而上,手中的匕首划出诡异的弧线。巡警向后急退,但这一刀还是狠狠的割在了他的脖子上。布拉佛斯惊愕的用右手按住脖子,顿时鲜血狂涌,左手的长剑无力的垂了下去。
戴维布朗一击得手,马上将匕首一翻,又向巡警的心脏刺去。
这两下连击是戴维布朗最得意的招数,多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这招之下。无辜也好有罪也罢,武艺高强抑或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一见此招,必是伏尸五步。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仿佛奄奄一息的布拉佛斯侧身躲开匕首,同时手中长剑挥出,如同闪电一般贯穿了戴维布朗的喉咙!
戴维布朗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终于知道那些被他割喉的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布拉佛斯左手持剑,好像一位冷酷的天神。他拔出长剑,又在戴维布朗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终结了这名大盗罪恶的一生。
八
经过这场恶斗,布拉佛斯的体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刚才戴维布朗割喉的一击虽不致命,但也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巡警从惊心动魄的决斗中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血泊中的男爵身旁,紧张的问道:“大人,大人,天哪,你还好吗?”
男爵呻吟道:“我好像失血过多了,快救救我。”
“您不会有事的,大人。请您暂时忍耐一下。”
说罢,布拉佛斯把长剑当成撬棍,小心翼翼的把钉在男爵四肢上的钉子起了下来。
“大人,您的手能动吗?”
男爵尽力弯了弯手指,“能动,就是疼的要命。”
“大人,你先稍等一下,我先去救其他人,再回来给您包扎。”
“不不,勇敢的巡警,你叫——?”
“回大人的话,在下叫布拉佛斯。”
“好的,布拉佛斯。你先把我扶到卧室,在这我连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对于布拉佛斯来讲,男爵的话具有不可抗拒的威严。虽然这位巡警机敏过人,但处于比他权势更大的人面前时,他就会变得像白痴一样。布拉佛斯忍着右手和脖子上的剧痛,轻轻抬起男爵,一步一跌的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
男爵似乎安心了许多“布拉佛斯,你去救人吧。我妻子也许还活着,请务必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噢,只是……我可怜的儿子……”
“大人请放心,没人再会受伤了。”说罢,布拉佛斯退出卧室。
客厅中一片狼藉,布拉佛斯径直走入书房。男爵长子的尸体横卧在地,旁边散落着一把短剑。这个可怜的男孩身上也有两处伤口,分别在脖子和心脏处。
布拉佛斯又来到厨房,地上是打翻的汤锅和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他们身着仆人的衣服,脸色青紫,口吐白沫,显然是死于中毒。这时,地窖里忽然传出几声响动。布拉佛斯赶忙掀开地窖,里面正是男爵夫人和他的恋人卡蜜拉小姐。她们的嘴被结结实实的堵住了,手脚也绑上了绳索,卡蜜拉小姐看样子还清醒,而男爵夫人早已昏了过去。
布拉佛斯大喜过望,把两人拉出地窖,解开绳索。卡蜜拉小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扑倒布拉佛斯的怀里放声大哭。
布拉佛斯抚摸着卡蜜拉的头发,她头上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块大大红肿。巡警柔声说:“我的好卡蜜拉,别害怕,现在没事了。”
卡蜜拉抽抽噎噎道:“布拉佛斯,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差点……差点死掉,再也见不到你了。”
“嘘,好姑娘,现在没事了。”布拉佛斯捧起她的脸,揩干她脸上的泪水“卡蜜拉,我现在要你现在勇敢一点。帮我把夫人移到客厅去,好吗?”
“好……好”
九
卧室里,贝瑞纳提男爵恢复了一点体力。对他来讲,残酷的命运还未结束。
尊敬的读者,您可能没有忘记,这位男爵还有一个身份——卢丹当地乃至全帝国最大的毒枭,而他犯罪的证据现在正明晃晃的摆在客厅里。
不知道巡警有没有发现掉在地上的古柯叶。不过,即使他没有发现,等善后的警察到来时,男爵的罪行也必将败露无疑,但他决不接受这样的命运。牺牲区区一个救命恩人而换来自己的安全,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贝瑞纳提男爵用颤抖的手从身上摸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打开床头柜的一个抽屉,里面沉睡着一件可怕的武器。
那是一把双筒龙息手枪。
这种手枪是帝国工匠的最高杰作,只由皇帝本人亲自颁发给德高望重的贵族。该枪的枪管由月钢铸就,上面雕刻着缠斗的狮子和巨龙。枪膛里预填了两枚霰弹,一次射击可以发射一颗。这种子弹里填充的是硫磺和龙息草混合制成的火药,威力极大,就是身着重甲的国王亲随也难当一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武器只存于传说之中。
男爵检查了一下火枪,扳机和卡簧都完好无损,枪身上泛着幽幽的清光。他艰难的把腿从床上挪下去,用手肘支撑着墙壁,强忍着脚上的剧痛,跌跌撞撞的爬出卧室。
就在此时,布拉佛斯和卡蜜拉小姐扶着昏迷不醒的男爵夫人来到了客厅,他俩把夫人轻轻靠在火炉旁边,布拉佛斯对卡蜜拉说道:“亲爱的,你先照看一下夫人,我去给男爵大人包扎伤口。”
卡蜜拉点点头,布拉佛斯却忽然发现了脚下的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外面则散落着一些晒干的叶子。布拉佛斯捡起叶子放在鼻子下一闻,顿时脸色苍白。他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强力、也是最邪恶的毒品——古柯叶。他环顾四周,刚才也许是太激动了,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一扇半开着的暗门。他伸手在里面一摸,门里竟然藏满了和脚下一样的麻袋。
巡警惊愕万分,喃喃自语道:“见鬼,这是哪来的古柯叶,是戴维布朗的还是阿弗莱德的?怎么会在男爵的家里?”
就在此时,贝瑞纳提男爵强撑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布拉佛斯惊慌失措的问道:“大人,这些……”
话未说完,男爵用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两个漆黑的管子对着自己。
刹那沉静之后,男爵扣响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惊雷似的巨响,枪管里喷射出璀璨的火焰,可怜的布拉佛斯的头被打了个稀烂。他的仕途、爱情、和小心翼翼维持的生活,都随着一声枪响烟消云散了。
而男爵因受伤而虚弱的身体被巨大的后坐力撞倒,手枪也抛到了一边。
十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另一个人,卡蜜拉小姐。她呆立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男爵被震倒以后觉得双臂酸麻,手上的鲜血止不住的冒了出来。这把龙息手枪有两发子弹,还有一发他本来是留给卡蜜拉小姐的。但万万没想到手枪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再加上自己身受重伤,这件决定局面的武器居然脱手飞出。
贝瑞纳提虽然手中没了武器,但并不慌乱。
他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卡蜜拉小姐,捡起地上的武器,把它递给我。”
卡蜜拉恍恍惚惚,像着了魔一样,居然真的捡起了手枪,慢慢的向男爵走来。
男爵的嗓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好孩子,那东西太危险了。来,把它交给我吧。”
卡蜜拉一步步的向男爵走去,男爵心如火燎,但脸上依旧是沉静的微笑“来吧,来吧,好孩子。”
卡蜜拉走到一半,突然止住脚步,泪水夺眶而出。
男爵毛骨悚然,仿佛已经看见了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但即使在此刻,他仍然思维敏捷,在脑海里迅速编造了一个谎言。
他柔声说道:“卡蜜拉,你先把那东西放下,别伤害到自己。好孩子,你听我解释……”
卡蜜拉忽然抬起流泪的双眼,咬着牙回答:“不,恶棍,你杀了我的爱人。”
死亡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男爵也仰面栽倒在血泊中。
就在此时,卡蜜拉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是男爵夫人,她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只见她面色苍白,黄豆一样的汗珠从脸上滚滚而落。
卡蜜拉流着泪说:“是我杀死了你的丈夫,你要给他报仇吗?”
男爵夫人痛苦的用双手捂着隆起的腹部“不,不。他罪有应得,我不奢望报仇。但你看,羊水破了,我要早产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我只求你能让他活下来。你如果一走了之,他必死无疑。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乞求你,帮帮我的孩子吧。”
也许是伟大的母爱打动了卡蜜拉,她犹豫了一下,跑到厨房打来一盆热水为男爵夫人接生。
窗外的黑雾依旧没有散去,但停止了躁动。就像一群怀着残忍的好奇心的看客,欣赏了屋里发生的惨剧后心满意足的安静了下来。黑暗中仿佛有一支挽歌在飘荡,那是迎接黑暗圣子降临的序曲。
过了许久,一声啼哭,孩子出生了。
男爵夫人为了这个孩子耗尽了所有心血,伴随着啼哭声,她停止了呼吸。卡蜜拉小姐注视着她的双眼,这双眼睛里充满眷恋、期待与不舍。卡蜜拉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抱过孩子,让婴儿温暖的脸颊和夫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终于,男爵夫人眼里的最后一点神采也消散了。
卡蜜拉抱起婴儿,这个孩子仿佛有一种魔力,均匀的呼吸让她忘记了痛失伴侣的悲伤。周围是戴维布朗、布拉佛斯、贝瑞纳提和夫人的尸体。四具扭曲的尸体组成了一个逆风舞动的十字架,十字架中心是殷红的鲜血。卡蜜拉小姐跪坐在血泊之中,手捧刚出生的婴儿,就像圣母一样安静、从容。
过了许久,她好像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跑到男爵的卧室,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走几个金币。又走到男爵身旁,把他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摘了下来。最后卡蜜拉找了件干净的外衣包裹住婴儿,头也不回的走入门外无边的黑雾之中。此刻的黑雾不再狰狞可怕,而是像黑纱一样轻柔的披在他们身上。他们在黑雾的庇护下,渐行渐远。
1589年,后世的史学家称之为黑暗纪元元年。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深藏未出韬的纷争序章黑暗圣子降临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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