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宸在一边冷冷看着这两个人在眼前又哭又笑,眼神深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许久,等悦意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终于开了口:“谁通知你来这里的?慕容隽还是慕容逸?”
他的语气肃杀而冰冷,让这一对重逢的有情人立刻冷却了下来。
“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来了。”虽然几乎被方才那一刀斩到,悦意却没有退缩,瞪着自己的丈夫,“冤有头,债有主——我在这里,绝对不许你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白墨宸一字一句地吐出,看着她,语气可怖,“慕容隽害死了夜来,策划了昨夜那一场内乱,不但是宰辅,连你父王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查抄镇国公府,可以说有十足的理由,怎么是滥杀无辜?”
一语出,悦意和慕容逸都震了一下。
慕容逸脸色苍白,心里也是猛跳——日间在酒楼做最后告别时,他就隐约猜测到隽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所以不得不做如此的嘱托。然而,没有料到是这样大的罪名!
犯上作乱,杀死重臣,弑君夺位,火烧帝都……哪一条不是触目惊心?
然而,悦意只是略微吃惊,定了定神,不惜一切维护自己爱人的念头令她立刻反驳道:“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慕容氏藏有先祖光华皇帝御赐丹书铁券,即使有谋逆大罪,也只诛首恶一人,不得株连九族!”
“丹书铁券?”白墨宸冷笑,“慕容隽都逃得没影了,丹书铁券又在哪里?”
“这……”悦意公主一时语塞。
“太祖光华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在这里!”慕容逸上前一步,将一物握在手心高高举起,朗声道,“若有何事,也只和慕容隽一人有关,请白帅放了这里无辜的慕容氏族人。”
“原来,他早就将丹书铁券给你了?”白墨宸定定看了看他手里那一块丹书铁券,忽地冷笑:“你们两兄弟,一搭一档,倒是唱得天衣无缝!是慕容隽让你这么做的吧?他呢?他人在哪里?杀了夜来,他以为自己可以逃掉吗?!”
说到最后,他眼里的杀气又骤然涌现,忽然对着那丹书铁券一刀砍了过去!
“小心!”黎缜再度低喝,迅捷无比地出手,一把将慕容逸往后拉去。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从掌心划过,差点把手掌斩断。慕容逸却没有松手,任凭血从掌心沁出,也不肯丢下这几乎被劈成两半的丹书铁券。
“逸!”悦意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挡在他身前,厉声道:“有我在这里你还敢这样!白墨宸,莫非你要反了?”
“反?”白墨宸看着她,眼里的不耐终于到了极点,忽地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只是戴上了皇天神戒,换了一套帝袍,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云荒的主宰者了?老实说吧,你现在的处境,其实能比被锁在白塔上时好得了多少?”
他语气锋锐,毫不留情,令女帝变了脸色。
“白帅,请谨言慎行!”旁边的黎缜大总管忽地发话,白胖喜气的脸上忽地换上了一副凛然的表情,“神庙中女祭司带来神谕,令女帝继位。六部均服,乃天下之主——悦意公主既为女帝,白帅自然是亲王,摄政平权,君临天下,万不可做如此言论。”
“……”白墨宸怔了一怔,看了一眼对方。
是的……这个历经了三朝始终屹立不倒、在昨夜瞬息万变的深宫斗争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内总管,如今终于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原来……你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笑脸弥勒一样的内臣,喃喃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好身手,好眼力。”
黎缜顿了顿,只道:“在下只听从白塔女祭司的神谕。”
白墨宸点了点头,语气里忽然有了一丝悲凉:“加封亲王……摄政……平权。你以为白某血战半生,所求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白帅已经位极人臣,在下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值得您索求,”黎缜顿了一下,语气冷了冷,“莫非白帅还想要更进一步,觊觎王位?”
骏音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似被说中了心思。
“王位?”白墨宸却低声笑了起来,喃喃道,“是啊……在我年轻的时候或许曾想过这些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白帝把女儿许配给我的时候觉得喜出望外。可是,到了现在,”他顿了顿,只觉得心里有奔涌的热流,哽咽在喉头,令语气颤抖:
“到现在,我只想要夜来能活着。”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表情各异。HTtρs://Μ.Ъīqiκυ.ΠEt
骏音暗自叹了口气,上前拉了拉同僚的袖子,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了。墨宸,你也要为将来打算打算——现在是个好机会,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女帝一定答应。”
然而,白墨宸似没有听到同僚的耳语,只是看着悦意和慕容逸,眼神一分分变暗。是的,时隔多年,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总算也活着相见了,可自己呢?就算他登上顶峰,成为帝王,也将永远见不到想要见的那个人了!
“我不想死在看不到你的地方。”
她临死前的低语还在耳畔回荡。然而,就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终究被慕容氏的人包围在药膳司,放火活活烧死!他们在烈火里呼喊着彼此的名字,却再也无法看到彼此,直到死亡将他们永远隔开。
一念及此,一种巨大的愤怒、憎恨、嫉妒和狂热忽然间席卷了他的头脑。仿佛有妖魔在低语,一字一句引诱着,一种隐约的嗜血冲动令他的左手再度不可抑制地握住了刀,随着一声厉喝,刀锋下斩,顿时将匍匐在脚边的一个人斩杀在地!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能活着——”
“既然不能,那么,就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血溅了他半面,令他的眼神如同修罗恶鬼一样可怖。看到这样的情景,满地被囚的慕容氏族人都惊呼起来,纷纷拖着铁索手足并用地逃离。
“住手!”慕容逸失声,挺身上前,赤手空拳地想去阻拦。白墨宸看到那张和慕容隽相似的脸,杀气如涌,反手一刀便斩了下来!
“白墨宸!”悦意厉声喊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几乎将头颅送到了刀锋底下。白墨宸一时收手不住,只听咔嚓一声,纯金的帝冕被直劈到底,秀发披散下来,一行血从发际流下额头,让她显得宛如疯狂。
白墨宸显然没有料到差点失手杀了她,也有些震惊地顿住了手。
“女帝!”黎缜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抢身过来。
“白墨宸!如果你要是再敢动手,那么……”悦意嘶声喊道,忽然反手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玉胜,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白墨宸一怔,冷笑起来:“别傻了……你以为我会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命!但是,你只不过是平民出身的一介武夫,如果不是靠着我和我父亲,在各位藩王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如今,只要我一死,你就将失去在六部里赖以凭借的贵族身份,”悦意厉声道,语气激烈,“来的时候我就留下了遗诏,如果我的死讯一传出,就等于昭告六部,是你为了篡夺帝位而再次弑君!”
再次弑君?白墨宸的刀还停在第三个人身体里,听到这样一番话,终于顿住了手。他回头看着这个女人,眼神疑虑而震惊,还有隐约的愤怒。
这些话,是一个刚当上帝君的人能说出来的吗?
这个女人被关了十年,放出来后一下子成了皇帝,是不是发疯了?
“哈哈哈……你猜猜,到时候会如何?”悦意冷笑起来,语气有些失控,“云荒一夕崩溃,王位悬空,天下大乱!只怕西海上的冰夷会长驱直入,灭亡空桑吧?哈哈哈……白墨宸,就算我死了,也要让你不得安宁!”
“……”白墨宸的手握紧了刀柄,手上青筋暴起。
“真是妇人之见,”他咬着牙,“竟为了一个男人搅乱天下!”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屠戮无辜?”悦意低声冷笑,毫不客气,“杀百万人是杀,杀几百个人难道便不是杀了吗?我是妇人之见,你又算是什么!”
她说得锐利,白墨宸眼眸一暗,杀气忽地凝聚。他扬起滴血的军刀,忽地指住了女帝的眉心,厉声道:“你知不知道昨夜那一场大火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多少人死在慕容隽手里?这该死的慕容家作了多少恶,即便杀光也不足以赎罪!”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逸是无辜的!”悦意女帝抓紧了身侧男子的衣袖,不顾一切,“你杀慕容隽我不管,但如果要动逸一根手指头,我绝对不惜一切地报复!”
刀锋指向新即位的女帝,停顿了良久。
沉默的夜里,只听到风簌簌而过。许久,白墨宸顿了一顿,咬着牙:“好……慕容逸可以不死,但其他所有人要死!”
“不可以。”不等女帝说什么,慕容逸已经往前踏了一步,语气坚定,“若要杀我的族人,先将我杀了。慕容逸身为嫡长子,绝不苟且偷生!”
“你想在这个时候逞英雄吗?”白墨宸蹙眉,怒不可抑。
慕容逸毫无退让,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慕容隽到底做了什么令白帅如此狂怒的事,在下并不清楚。我只知道逝者已矣,不能再滥杀无辜。白帅,你是空桑的元帅,你的刀,不应该指向手无寸铁的同胞,而是应该用来对付冰夷!”
“说得好!”忽然间,居然有人鼓掌。
庭院中三个剑拔弩张的人不由得一惊,一起抬头。
暗夜里,只见庭院围墙外的树梢上站着一个少女,身姿轻盈,收敛了肩后那奇特的羽翼,正攀在墙头看着里面的情景——却是广漠王的九公主琉璃。
“你,身上的煞气太重了!”琉璃看着这一幕,站在树梢,指着白墨宸,语声清朗干脆,“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是你自己的错!却还要滥杀无辜,迁怒旁人。早知道殷仙子拼死入宫去救的是这样的人,当时在非花阁我一定会拦住她的!”
她的话令白墨宸微微一震,回过头看着这个少女:“你……认识夜来吗?”
“是啊……我很喜欢她。”琉璃看着白墨宸,“你知道吗?那时候,缇骑扣住了星海云庭的人,胁迫殷仙子入宫。她为了让姐妹不遭罪,才跟随缇骑入京去见那个色鬼皇帝的——她很喜欢你,你知道么?”
“……”白墨宸没有说话,只是屏息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眼神专注,近乎贪婪——那一场大火已经把一切都焚为灰烬,什么都不剩了。如今,哪怕是从旁人口里听到一点一滴关于她的事,也足以令他觉得珍贵无比。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和那些该死的缇骑又有什么不一样?!”琉璃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把所有话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指着他,“殷仙子如果知道你要杀这几百个毫无过错的人,只怕在地下都会被你气得活过来!”
“……”他依旧沉默着,然而,握刀的指节已经缓缓松开。
是的,她如果知道……如果知道的话……
就在各方僵持、庭院内的局面变得微妙而关键的时候,忽然间外面传来了辚辚的车马声,似有一辆车由远而近奔了过来,停在了外面。
“哎呀,一定是慕容来了!”琉璃忍不住欢呼了起来,“我说过,他定然会来的!”
院子里女帝和白帅对峙良久,迟迟不出。外面驻守的骏音焦急非常,不时询问往来通报的斥候:“里面现在如何?女帝说服白帅了吗?”
斥候一次次回答:“看样子……还没有。”
“怎么还没有?!”骏音眼见居然连女帝都按不住这事儿,不由得更是急得跺脚。
自己和墨宸也算是认识了十几年的生死之交,还从没看到他如此失态过,就像是忽然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些年来,墨宸最看重穆先生,对其所提建议多半采信——偏偏在这个当儿上,穆星北那家伙不知道去了哪里!骏音在院子外打转,暗自叫苦,决定万一里面墨宸真的和女帝起了冲突,就立刻带人闯进去将双方隔开。
骏音嘴里忍不住抱怨:“穆先生呢,躲哪里去了?”
一个战士上前禀告:“穆先生三刻钟前出门往东边去了。”
“什么?”骏音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出门!”
战士低声答:“说是十二铁衣卫那里传来的讯息……”
“啊?”骏音倒抽了一口冷气,十二铁衣卫是奉命秘密护送殷夜来家人北上的,如今难道有了什么意外?他忍不住失声:“不会是十二铁衣卫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的天!”
“是!”这边战士刚退下,那边斥候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惊恐:“不好了……不好了!女帝、女帝……看样子要自尽!”
“什么!”骏音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开什么玩笑!”
他急匆匆地往那边跑去,刚要破门而入,却听耳边有人禀告:“穆先生回来了!”
“回来了?”骏音大喜过望,回身看到一袭青衣的谋士果然已经在镇国公府门外翻身下马,疾步而来——夜色已经很深了,穆星北的脸色极其疲惫,在他身后,却已看不见那个疯癫的被割了舌头的天官苍华。
奇怪,他把那个疯了的天官藏到哪里去了?
然而骏音来不及思考这些,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往里拖:“你回来就太好了!女帝护着慕容氏都快要拼命了!你快想个法子……”
“没事,”穆星北却是从容不迫,回头击掌,“让马车进来吧!”
声音刚落,只听辚辚车轮声,一辆青布罩着的马车从偏门驶入了镇国公府,直抵内院门口,然后停住。
“这是……”骏音满腹疑问。然而穆星北没有回答,只是将马车的帘子一掀,对里面的人道:“到了,下来吧!”
从马车里探出两颗小脑袋。那是一对十岁出头的孩子,一男一女,张望着外面,脸色有些忐忑。男孩子虎头虎脑,女孩子伶俐活泼,两人面庞颇为相似。
他们往外看了一眼,看到黑洞洞的庭院门口以及满地严阵以待的战士,不由得怔了一下,满脸的兴奋都冷了,有些紧张,待在马车门口不肯下来。然而,车里有一只手推着这一对孩子,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急急道:“快……快去!去看看你们的姐姐在不?”
被母亲推着,孩子们有些胆怯地走出了马车,不情不愿地往那个庭院里走了几步。安康刚走到门口,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定睛一看,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返身就跑。小女孩安心也是吓得脸色苍白,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里面,说不出话来。
庭院里乌泱泱跪着一大群被铁链锁着的人,居中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身首分离,血流满地,其中半个头颅飞了出来,正滚到了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盲眼的安大娘有些惊惶,颤巍巍地摸索着走过来,“你姐姐……她不在里面?这……这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似乎想要寻找那个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人——那个在他们的小店里寄居了多年,一直只吃阳春面的客人。然而,穆星北只是站在远处的黑暗里看着这一家无助的老幼,丝毫没有出面的意思。
这边的骚动引起了庭院里人们的注意,一个握刀的军人冷冷往这边看了一眼。
“呀……”安心忽然间轻轻叫了一声,似在人群里认出了一个人。
那一瞬,白墨宸也看到了他们。他站在一地的鲜血里,定定看着庭院门口那辆马车里下来的老少三人,手里的佩刀铮然落地——这……不是母亲和弟妹吗?
自己不是做梦吧?他们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已经被自己安排北上,由十二铁衣卫护送着离开叶城、去往北陆故乡了吗?
他有片刻的失神,连忙向着那一辆马车迎了过去。然而那一对孩子看到满身血污的元帅疾步走过来,仿佛看到罗刹恶鬼一样,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回头抱住了安大娘的腿。
白墨宸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居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那一瞬,面对着这三个忽然出现的局外人,他眼里妖魔一样的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心里那个不顾一切的复仇念头渐渐消散,理智和冷静回到了躯壳里。
“谁?是谁带他们来这里的?!”他对着外面厉声喝问。
“是属下。”青衣谋士悄无声息地出现,长长作揖,“请白帅恕罪。”
“十二铁衣卫呢?”白墨宸厉喝,“也回来了吗?”
“属下在!”十二位黑衣武士齐齐应声上前,单膝跪地,“请白帅恕罪!”
“北战,你怎么会让他们回到了这里?!”白墨宸脸色铁青,对着十二铁衣卫首领厉声问道,“我不是命你们守护殷仙子一家北上吗?你居然敢抗命,带他们回了叶城?”
“北战也是迫不得已,”穆星北连忙上前,为其辩解,“他虽然抗了命,但白帅也一定不愿见到安大娘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你说什么?”白墨宸眼神一变,“三长两短?”
穆星北语气依旧从容:“白帅不知,殷仙子不告而别之后,安大娘日夜不安,一路哭泣,到了息风郡境内便再也不肯继续北上,寻死觅活非要返回叶城来——北战劝不住,生怕老人家真的出什么事,只能中途返回。”
“……”白墨宸沉默着,没有说话。
穆星北叹了口气:“我想,白帅定然也是以她老人家的安危健康为第一,北战一片忠心,白帅难道要惩罚他吗?未免也冷了兄弟们的心吧?”
白墨宸停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北战站起,刚要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颤巍巍的问话:“穆先生……您说带我来找大囡,可是我家大囡如今在哪里?她、她人呢?”
白墨宸猛地一惊,回过头,看到了那个摸索着扶着墙壁,站在门口的老妇人。
安大娘瞎了眼睛,根本看不见这里面的惨况,也不知道一对孩子为什么惊惶哭泣,只是摸索着一边伸出手去在空气里探着,一边四处寻找,嘴里不停地问:“我的大囡……我的大囡在哪里?我、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跨过门槛,猛然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那一瞬白墨宸丢下了佩刀,飞速抢身上前,一把扶住了老人。多年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母亲——眼前的人已经如此苍老,轻得简直如一段枯木,和记忆中那个在灯下为他缝虎头棉鞋的年轻妇人完全两样。
他只觉得心里似被猛然一击,酸楚难言,汹涌的杀气渐渐平了下去。
安大娘攀着军人的胳膊,睁着空茫的眼睛连声道谢,手往前伸出,摸索着:“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大囡在哪里?”
白墨宸的嘴唇动了一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好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眼前这个历经劫难、枯瘦苍老的中州贫民妇人,是他和夜来共同的母亲。三十四年前,他曾经从她的身体里诞生,在贫寒中被她哺育。为了养活他和一家人,她自愿卖身,跟随人贩子离开。
然而到了如今,她站在了他的面前,却离他那么遥远——在她的记忆里,只怕早就没有了自己这个儿子吧?
她这次回来,只是找那个叫做安堇然的女儿的。可是……夜来她却已经……
等不到他的回答,安大娘忽地抽了抽鼻子,惊惶起来:“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怎么有血的味道!穆先生呢?这、这里是不是有人……”
“没事,没事。”白墨宸连忙道,扶着她往墙角走去,生怕她踩到尸体。
“你是谁?”然而,他刚一开口,安大娘忽地震了一下,摸索着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我认识你!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老人抓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尖利的指甲几乎抠进了元帅的手里。周围的战士刷地抽刀出鞘,却被白墨宸阻拦。
“我……”他迟疑一下,终究只是低声,“我是夜来……不,堇然的朋友。”
“啊?真的?你认识我的大囡?”安大娘惊喜地问,忽然低低叫了起来:“哦,对!我听出来了!你……你就是那个那天和大囡一起来店里吃面的客官!对吧?”
“是的,娘,是他!”安心在一旁怯怯地开口,看着白墨宸。
“你果然是大囡的朋友……”安大娘喃喃道,一把抓紧了他的手,不安地问,“那……那大囡她现在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吧?她在哪里?”
白墨宸眼里掠过一丝苦痛,扶着老人枯瘦的手臂,长久地沉默。夜来已经死了。那个离开了十多年,只相聚了短短一刻却又消失的女儿,已经永远无法回到母亲身边了!——这样残忍的事实,又要怎样才能向这个历经苦难的母亲开口?
穆星北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此刻便适时上前开口:“大娘,您别急——我刚刚去找了一圈,原来您的女儿并不在这儿,等会儿,我带你去另外的地方找找吧!”
“穆先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盲眼老妇人惊喜地叫了起来,仿佛得了救星似的伸手摸索过去,“你……你终于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听到有人在哭?”
穆星北看了一眼白墨宸,道:“这里没事。别担心。”
白墨宸没有说话,眼里的黑暗杀戮气息也开始淡了。他默不作声地回过头,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做了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战士对主帅的手令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将那些尸体迅速地清理了下去,然后押着那些被铐在一起的慕容氏族人离开。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将被转移到哪里去,顿时有些人又开始哭泣和哀求。
“谁、谁在哭?”安大娘惊慌不已,侧耳听着,忽然失声,“啊……我、我好像听到了大囡的声音!她也在那里面……她在那里面!”
老妇人仿佛忽然间发了疯,不顾白墨宸的阻拦,拼命地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踉跄而去,双手伸出:“别……别为难我大囡!这里是什么地方?谁抓了她?军爷!求求你们……”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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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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