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的太监何时离去的尚妆不知道,她依旧呆呆地跪在地上。
灵阙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她,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宫女上前来扶她,话语低低的:“娘娘请起来吧。”
她们都恭敬地唤她“娘娘”。
呵,她算哪门子的娘娘呢?九嫔之末的修容,也不知元聿烨究竟是想做什么。
又有人进来了,说是景仁宫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是来迎尚妆入住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尚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宫女扶了她出去的时候,听外头有人叫着“皇后驾到”。
众人跪了,见慕容云姜扶了清儿的手前来。
目光,落在尚妆身上,慕容云姜轻轻皱眉。她也是来的路上才听闻元聿烨封了她修容。她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
却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子。
先皇驾崩的时候她才清楚地知道,元聿烨心里的人,便是她。
清儿有些鄙夷地看了尚妆一眼,她觉得这个女子总是想抢自家小姐的东西。从初次见时的那盒脂粉,再到现在的元聿烨,总之,有她家小姐的地方,总少不了她。是以,对着尚妆,她是厌恶的。
慕容云姜上前,轻声道:“灵阙。”
灵阙才猛地回神,应了声过去。只听她问:“皇上不在乾承宫么?”
“啊,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答着。
扶了清儿的手转身:“那本宫先回去。”走了几步,又回眸,“雩修容不是要过景仁宫去么?不如本宫,送你一程。”
尚妆动了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外头,皇后的凤驾稳稳地停在乾承宫门口。慕容云姜上了轿,回头看向她,轻声道:“雩修容若是不介意,与本宫同乘一轿吧。”wwω.ЪiqíΚù.ИěT
轿子起了,行了一段路,慕容云姜突然笑道:“怎么雩修容似乎一点儿都不高兴?”
微微一怔,她为何要高兴呢?就为了元聿烨封了她修容么?
天知道,这于她根本不是什么恩泽,而是,劫难。
见她不说话,慕容云姜又道:“皇上是真的喜欢你,兴园假山一事……”
“娘娘,那是个误会。”尚妆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云姜却是浅浅一笑道:“是不是又如何?他喜欢你,却是真的。本宫瞧得出来。”
她淡笑着说,并不曾看得出有丝毫的嫉妒。尚妆继而又想起,也就是那一日,她瞧见她与孙易之在一起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子的脸上,是否因为这样,她才会不在乎陪伴在元聿烨身边的人是谁?
微微握紧双手,不管她是不是与孙易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是不能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想到此,便只开口道:“娘娘说这些又是为何?”
她却是转口道:“没什么,对了,上回的事情,本宫该谢你的。”
尚妆摇头:“丞相大人谢过奴婢好多次了。”
许是尚妆提及慕容相,慕容云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的还称奴婢呢?”
是啊,不该称奴婢了,可,她就是改不了口。不是因为她贱,只是,那称呼于她而言,仿佛是种罪恶。
尚妆不说话,慕容云姜却又道:“你我也算有缘。”
尚妆也不知她的话是何意,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到了景仁宫,慕容云姜并不下轿入内,尚妆朝她行了礼,看着凤驾缓缓离去。入内,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都恭敬地叫:“奴才(奴婢)给娘娘请安。”
她什么话都不说,径直入内。一个宫女跟上来,小声说着:“娘娘若是累了,先回房休息。皇上说了,让奴婢们好生伺候着,娘娘只管在景仁宫待者,哪儿也不必去。”
哪儿也不必去,便是软禁了。
呵,无谓一笑,这些对她都无所谓。
她只需等着他来,而她相信,他一定会来。
只是这一次,她却错了。
元聿烨并没有来,谁都没有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她一下子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元聿烨,她并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时间,仿佛又回到她初见他的时候,那样沉静冰冷的男子,那时候,对着他,她是害怕的。只因,她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读不懂他心中所想。
她不知,原来,在真正接触了之后,有一天,她与他竟还是会回到最初的时候。
景仁宫的消息是闭塞的,她并不曾从任何太监宫女的口中去探得些许有关外头的事情。这些,自然是因为他吩咐。
晚上,独自在房里,根本睡不着。
有些坐立不安。起了身,行至床边,开了窗,白天的时候下过雪,此刻的风吹上来,真冷啊。
一夜无眠。
因为有了元聿烨的口谕,她是不必去郁宁宫给太后请安的。尚妆有些怅然,他这么做,也许并不是为了保护她。她还记得,他说,为元政桓饯行,需要她,亲手斟一杯酒。
呵,不觉笑出声来。
她何尝不知,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惩罚她。
先皇的遗诏他记在心里并没有忘记,他可以轻易地开口,要她亲手去做那件事。她是不能怪他的,那次在成王府,他曾说过的,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这一日,及至傍晚的时候,竟又下起雪来。
比之昨日的,还要大。
尚妆正呆坐在窗边,突然听太监尖声叫着:“皇上驾到——”
吃了一惊,本能地抬眸瞧去,从这个角度,是看不见门口的情形的。她到底惊愕了,将她随便丢在这里,此刻下着雪呢,他却又来了。
宫女急急跑上来道:“娘娘,快些出去迎驾吧。”
迎驾,是啊,他现在是皇帝了。
喟叹一声,随宫女出去,跪下行了大礼。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都叫着“皇上万岁”。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入内,张公公忙帮他拂去肩头的雪花。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嘴角微动,上前轻扶了她起来。
“谢皇上。”尚妆低低地说着。
“走吧。”他握住她的小手。
尚妆吃了一惊,脱口问:“去哪里?”
他笑:“怎的你这么快就忘了?朕说过的,待皇叔走的时候,亲自为他饯行。”
瞧着面前男子的脸,身子微微一颤,就是今日了么?
也好,这件事,迟早都是要发生的。
元聿烨淡笑一声,用自己身上的裘貉裹住她娇小的身躯,如今他只一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尚妆心头一颤,低声道:“皇上还是自己披着,奴婢不要紧。”
他拧眉瞧了她一眼,执拗地裹住她的身子,开口道:“你可不再是奴婢了。”
“那是什么?”抬眸问着。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朕的修容。”
她并不逃避,直直地问着:“皇上是忘了我们立下的字据了么?”
“没忘。”像是为了解释,他又补上一句,“你离开之前,就是朕的修容。”
“皇上……”这个有区别么?
他却是皱了眉,一手拥住她朝外头走去,一面道:“走吧,可别让朕的皇叔等久了。”
说着,二人出了门。
张公公忙跑上来帮他们撑伞,却听元聿烨开口道:“不必撑了,都远远地跟着吧。”
张公公怔了下,也不敢说话,只吩咐了一干人等远远地跟着走。
尚妆被他拥着,有些局促,微微动了动,身边的男子忽然唤她:“雩儿。”
微微吃了一惊,抬眸,他却并不看向她。雪花落在他的发梢,晶莹的一片,她只瞧见他的侧脸,略显刚毅。听他问:“你有多喜欢他?”
他,元政桓。
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为何突然这样问她。
他缓缓侧脸,雪似乎越来越大了,风靡了他们的眼。他眯起了眼睛,霸道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朕。”
凄凉一笑,会么?
她已经没有明天了,这个,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去,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景致看得有些不大真切。
而尚妆,却突然觉得一震。
她认得了,这里再往前,是一座亭子。
是那个亭子!
他低笑一声:“朕选的这个地方想来你们都是喜欢的。”
“皇上……”他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微微蹙眉,继而又道:“看来,皇叔已经到了。”
心头狠狠一震,尚妆不禁抬眸瞧去。亭子里,若隐若现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纵使看不清楚,她都知道,那是元政桓和莫寻。
身子被他拥得愈发紧了,厚厚的裘貉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裹住,她应该是不觉得冷的。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丝冷冷的感觉,从心头窜上来。
离得那亭子愈发地近了,尚妆的心跳得飞快,微微咬着唇,男子的手置在她的肩头,低下头来瞧她一眼,似乎是满意的一笑。
“主子。”亭中,莫寻远远地瞧见这边一行众人过去,低声唤了元政桓一声。
只一声,他便知道是他来了。
莫寻却是往他的身侧靠近一些,又道:“主子……”他是瞧见了元聿烨怀里的女子,此刻张了口,却突然噤了声。莫寻的手微微握紧,那女子如今的穿着打扮,分明已经的嫔妃的宫装了。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昨日宫里来人说今日皇帝宴请自家主子的时候,他便是极力阻止的。
这是一场鸿门宴啊,聪明如元政桓,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却执意要来……
“皇叔可等的久了?朕过景仁宫接了雩儿,故而晚了些。”元聿烨拥着尚妆进来,望着面前的男子说道。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便听见了女子急促的呼吸声了,她不出声,他却已经猜到是她。方才莫寻那欲言又止的话,想来也是想告诉他的。
而元聿烨方才,说景仁宫……
据他所知,先皇在的时候,景仁宫是空着的。而如今,尚妆作为御侍,又如何会在景仁宫?
除非……
手猛地收紧,音色,尽量依旧平静:“还以为皇上会带了皇后一道来的。”
闻言,元聿烨却是笑起来:“今日皇后来,倒是没趣了不是?皇叔明日离京,朕让雩儿来送送,比皇后合适。皇叔说呢?”
元政桓的脸色有些难看,尚妆咬着唇,此刻她是一句话都说不得。他定是会信了她当日的话,她已经无法拒绝权力给她带来的诱惑了。
见他不说话,元聿烨也不在意,脱了裘貉,拉尚妆过去坐了,低声道:“朕看皇叔脸色不好,不如宣了太医来瞧瞧。”
元政桓摇头道:“多谢皇上挂心,宣太医就不必了。”
元聿烨也不勉强,只笑道:“今日天公不作美,还下着雪,天又黑了。朕原本打算留皇叔多待些时候,如今看来,倒是也不必了。朕有伤在身,便让雩儿代朕敬皇叔一杯酒,权当饯行酒。她如今已是朕的修容,不是奴婢,想来,也是够格了。皇叔该是不会嫌弃的。”
他还故意说她如今的身份,为的,自然也是气他。
回头,朝张公公瞧了一眼,张公公会意,忙唤了身后的太监将酒杯呈上来。
他的话,说得元政桓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不堪起来。
尚妆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回眸的时候,瞧见太监手中拎着的竟是一个食盒,他小心地将食盒置于石桌上,打开盖子,里头两个酒杯,全都满满地斟上了酒。
此刻瞧去,两杯酒一般无二,丝毫瞧不出异样。
元聿烨打发了众人都退下。
尚妆吃惊地看了元聿烨一眼,他亦是看向她,笑言:“还不去么?”
那两杯酒,皆已经被太监放置在元政桓的面前。
元政桓微微皱眉,两杯事先已经斟满的酒,还说是给他的饯行酒。呵,他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未曾进宫之时,他便知道此行必定不可能一帆风顺,他只是没想到,元聿烨会将事情做得如此光明正大。
莫寻亦是一惊,忙跪下道:“皇上恕罪,我家主子身上有伤,怕是饮不得酒。不如,便由属下代劳。”说着,便要深手去端那酒杯。
元聿烨冷笑一声,道:“你不过区区一个侍卫,怎能受得起朕的修容敬酒?”
元政桓微微侧脸,低喝道:“莫寻,你退下。”既然元聿烨是冲着他有备而来,不管谁出面,他都不会允许的。
回了神,才欲再开口,听得女子的声音传来:“既然皇上和王爷都有伤在身,不如这两杯酒,都由臣妾代饮吧。”尚妆直直地看着元聿烨,见他骤然变了脸色。
真好,为了他,她倒是肯自称“臣妾”了!
她真会说话,说他和元政桓身上都有伤,这两杯酒,是她分别帮他们二人代饮的。不知为何,心头的怒意一下子上来,他竟咬牙道:“不必了,朕的那一杯,朕自己来!”
说着,伸手过去。
“皇上!”尚妆吃了一惊,慌忙抓住他的手,他疯了么?
她知道,这两杯酒,至少有一杯,是毒酒。
此刻瞧过去,是一般无二的。他怎敢饮?
女子的手,力气并不大,却是让元聿烨微微一怔。他随即笑道:“原来雩儿心疼朕。”反手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开口道,“只是你若是要帮皇叔饮酒,就不怕朕吃醋么?”
瞧着她,他的眸中微微透出犀利的光。他在提醒她如今的身份,正如他说的,离宫之前,她是他的修容,是他的妃子。
尚妆有些心悸,她知道,他虽未及说出来,单凭那道犀利的目光,便是在警告她。她略微倾身,附于他的耳际,小声道:“哪杯是毒酒?”问了出来,身子不觉跟着颤抖起来。
他瞧她一眼,戏谑地笑着,声音低低的:“朕不知。”他知道,也不会说。
今日,他就是要她亲手将酒奉至他的唇边。皇位面前,从来都是无情的,他元聿烨也不会例外。
“雩儿还等什么?”他直直地说着,“敬了皇叔一杯酒,朕便派人送皇叔回府去,想来皇叔也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元政桓微微一笑,他抬手,指腹掠过桌面,那两杯酒安然地放着。微微晃动的酒水,他感觉到了。
尚妆咬着唇,所有的办法她都想过了,还是不行。那么,只能用她之前想的,她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的。这两杯酒,她会一并都喝了。
抬步过去,伸手去端的时候,却见男子修长的手指已经握住桌面上的酒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杯酒已经悉数灌入口中。
“主子!”莫寻惊呼一声,此刻也不管自己跪着,猛地扑上前去。
尚妆只觉得脑子一下子空白了一片,他竟然……快她一步!
回想起方才他那细微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探得酒杯放置的位置!而她竟然,没有意识到!
“主子!”莫寻扶住他的身子,他的脸色却还好,莫寻怔住了,不觉回眸瞧了元聿烨一眼。难道,是他们都想错了么?酒里,没有毒?
尚妆亦是震惊了,听得身后之人轻笑出声:“朕没有下毒啊。”他说着,伸手拉住女子的手,将她一把拉入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尚妆吃了一惊,不觉惊呼出声。
男子突然俯身,薄唇直直覆盖上来。
“唔……”他竟然在这里吻她!
本能地伸手欲推他,耳畔传来莫寻惊慌的声音:“主子!”
酒水下肚的时候,并不曾感觉不适。却不知为何,尚妆那一声惊呼撞入耳中,元政桓一下子觉得胸口剧痛,一张口,便有血自嘴角溢出。
莫寻慌忙探上他的脉,很奇怪,并不曾有中毒的迹象。究竟怎么回事?
此刻,他哪里还管其他,转了身,跪向元聿烨,求道:“求皇上放过我家主子!莫寻愿让您千刀万剐,绝不皱一下眉头!”
尚妆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用力地推开面前的男子。元聿烨闷哼一声,尚妆已然要冲过去:“王爷。”如果他不曾下毒,那么为何会这样?
手腕依旧被他抓着,不肯松手,倒是笑起来:“看来皇叔的心里,还真是有了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略微皱起了眉头道。
“求皇上放开我。”她必须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元聿烨瞧她一眼,轻声笑道:“你过去,他死得更快。”
一下子怔住了,他此话,又究竟是何意?
莫寻也是呆了,只元政桓缓缓抬眸,浅笑一声道:“是情花。”抬手,抚上胸口,痛得浑身都有些颤抖了。可他却还能笑得出来,也许,这酒里若是没有情花,他还不知,原来她在他的心里,竟有这么重要。
元聿烨却是真的放开了抓住她的手,尚妆迟疑了下,往前移了一步。莫寻惊得挡身在元政桓面前,咬着牙道:“别过来!”
看见自家主子的样子,他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女子在他心里的重要性,那他莫寻简直是愚蠢不堪了!
终是站住了脚步,藏于广袖中的手已是颤抖得几乎连那帕子都握不住了。
良久良久,才回眸,望着依旧不动声色坐着的人,颤声问:“那是什么?”
他却是笑着道:“想听听么?朕倒是愿意说,不过朕只怕,朕与你在此说话,皇叔会撑不住了。”
惊得捂住了嘴,她不知情花究竟是什么,可,瞧见元政桓的样子,她也该知道它的厉害了。此刻元聿烨再如此说,她哪里还真的敢说话了?
元聿烨笑着起了身,转了身道:“朕派人送皇叔回府。”语毕,不再停留,只抬步离去。
尚妆欲开口,又想起身后之人,只得生生将话吞了下去。
“尚妆……”熟悉的称呼自男子的口中甫出,灯光下,他置于胸口的手,却已经是指关泛白。
尚妆不觉退了一步,眼泪直直流下来,她一咬牙,转身便跑。
她想留下,可,怎么敢?
“主子,莫寻求您别再想她了!”莫寻红了眼睛,他的话语里,全是恨。他早说的,今夜不能进宫来!只是,他家主子偏偏坚持。
他此刻恨死自己了,即便他坚持,他也该强行将他拖走的!
否则此刻,早已出了京城。就算元聿烨再有所动作,怕也是山高皇帝远,谁能奈他们何啊?
“王爷。”有侍卫奉命上前来。
莫寻的手已经按上腰际的长剑,却听他道:“莫寻,不必生事。”
“主子!”
他缓缓摇头,有些疲惫地闭了眼睛道:“我没有力气了。”天下的奇药奇毒,他虽不全知,却也是略通一二的。他只要克制着不去想她,便不会发作。
越是想,发作得越厉害,他死的时候会很痛苦。
很明显,元聿烨选择用情花,是没打算要他死的。
他该知道,他元政桓不是那样的人。情花,杀不了他。
除非,他愿意让他带走尚妆。
但,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不会死。
“主子。”莫寻咬着牙起身,冷冷地看着边上的侍卫,恨道,“让开!”今日,谁再挡路,他一定不会客气了。
元聿烨走得飞快,这一次,他不怕她不跟上来。
果然,过了会儿,便听见女子小跑上来的声音。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没有停下步子。
张公公他们只远远地跟着,雪依旧下着,只是没有来时那么大了。方才隔了好远,他们不知亭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瞧见尚妆的脸色,想必是不大好的事,只是此刻,却也不敢说一句话。
尚妆终于追上他的脚步,他也不回头,只道:“朕过景仁宫去喝杯茶。”
尚妆咬着唇,知他故意如此说。他是知道的,她有话要问他,很急很急的话。
回了景仁宫,屏退了太监宫女们,房中只剩下他二人。
尚妆再也忍不住,开口问:“情花,是什么?”
他轻呷了一口茶水,低声道:“顾名思义啊。情花不是毒,它原本是用来试探对方是否已有心上人的一种奇花罢了。若是有,想起心上人之时,心口便会有刺痛的感觉。朕不过是将它的药剂加大了。”
“那……会如何?”颤声问着,实则,她心下已经猜中些许,却仍然忍不住要问出来。
他抬眸看着她,薄唇微启:“会如何,你不是都已经瞧见?”
“解药呢?”她原本以为,会是鸠酒。只因,齐贤妃便是被一杯鸠酒赐死的。却原来,根本不是。
他轻笑着:“没有解药。”严格来说,情花是没有解药的,只是,若是方才,是她一并喝完了那两杯酒,他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不可能。”她摇头,她不相信,是他不愿拿出来,故此才骗她没有解药的。一定是这样!
在他面前,欲要跪下,却被他的大手挡住了,听他的声音冷冷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斩断情丝。”那是最快,最彻底的法子。他并没有骗她。
颓然退了半步,斩断情丝,那又谈何容易啊!
她惨白了脸看着他,哽咽道:“藏起遗诏的是我,和他没有关系。皇上不该恨他,该恨的,是我。”她原本,是想喝了那两杯酒的。此刻想来,倒是元聿烨算计得好,他知道,元政桓会抢先一步喝了那两杯酒,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是么?
他的指尖一颤,突然笑起来:“你怎知朕不恨你?朕自然恨你。所以你给朕听好了,从今往后,朕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他明日离京,你大可以去送他。哦,对了,相信你没有忘记,朕说过的,他死的那一日,便是放你离开之时。朕金口一言,定当信守承诺。你若是舍不得他死,就好好地待在朕的身边,你若想逃,朕不会放过你。朕还会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朕是如何对待逃跑的你。”
这段话,他说得畅快淋漓,可却只他自己知道,说了出来,那扎人的字眼,同时也刺痛了他自己。
分明是恨着的,可是折磨起她来,为何自己却又那么难受?
咬着牙,突然一拳狠狠地击在桌上。
只听“啪——”的一声,被震起的茶杯翻滚至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
尚妆大吃一惊,见他突然起了身,背对着她。
她咬着唇开口:“皇上原来也这般狠。”
他冷冷一哼,道:“这么说,原来你是希望朕直接杀了他?”
尚妆一时语塞,他又道:“朕待他不薄了,至少没要了他的命。”可他在兴园做的一切,几乎灭了西周皇族!回身,直直地瞧着面前的女子,他嗤笑道,“只要你不在他身边,朕敢断定,他定不会死。”
指甲陷进掌心,只要他不死,她当初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男子突然逼近她,低语着:“忘了他,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错愕地看着他,见他独自行至床边坐了,朝她道:“朕的修容,还不来替朕宽衣么?”
深吸了口气,终是抬步上前。
半跪在他的面前,抬手去解他的扣子,手颤抖得厉害,连着他龙袍上的炫龙刺绣,竟微微觉得扎得手疼。他低头看着她,用这样的手段留住她,折磨元政桓,终是他泄恨的一种手段。
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她初进宫之时,浣衣局的嬷嬷想着法为难她,她多聪明啊,一招四两拨千斤,就破了对方的计。倘若那时候,他的母妃没有想到用她去陷害太子,也许一切,又都会不一样。
猛地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回头了。绝不。
那时候的日子回不去了,他不再是成王,她也不再是那个小宫女了。
手腕突然被他抓住,尚妆一惊,身子已经被他拉过去,顺势倒在床上。她本能地想挣扎着起身,却听他嘤咛一声,继而紧皱起了眉头,尚妆才想起他手臂的伤,此刻也不敢动,任由他抱着。
他往她身上靠了靠,喷出的气暖暖的,话语微带着倦意:“过了今晚,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到底是震惊了,他方才还说,要她忘了他,他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此刻,他竟直接说,过了今晚,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元聿烨,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灵阙撑着伞远远地站着,那日元聿烨说要她准备情花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究竟是要用在谁的身上。直到今日悄悄跟着来,才知原来竟是元政桓。
此刻,亭中之人已经散去,莫寻喝退了侍卫们。
雪花飘下来,落在脸上,顿时化开成水,升起一抹凉意。元政桓微微觉得清醒了些。
没有伞,莫寻才欲脱了衣服替他遮雪,却有一柄伞遮在他们的头顶。回眸,见竟是灵阙。
灵阙有些尴尬地一笑,她迟疑了好久,也不知为何还是上前来了。
“莫寻,是谁?”元政桓轻声问着。
莫寻猛地回了神,露出难得的笑,俯身道:“主子,是灵阙姑娘。”
“灵阙……”他也缓缓地笑,又道,“入夜了,怎的就站在这里?”
“我……”语塞了,她总不能告诉他,这情花是她取了来的,而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元聿烨将这东西用在了谁的身上。
呵,瞧一眼他身边的莫寻,若是被他知道是她间接害了他家主子,不知他会不会发狂杀了她?她还记得那一次在王府,她不小心撞了他,莫寻都紧张地白了脸呢。又何况是今日的事?
莫寻却突然开口道:“我们明日离京了,主子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在外多留,灵阙姑娘若是无事,莫寻先送主子回去了。”
灵阙略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从那日桓王说要给他提亲开始,他对自己倒是愈发地客气了,倒是惹得她有些不自在。今日的事看来他是不打算说的,只说桓王身子不适。细瞧了眼,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那衣襟之上,隐约还能瞧见血渍。不过,元政桓还算理智之人,知道如何压制情花发作。
动了唇,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今日见了元政桓,她原本,是有事要与元政桓说的,只是思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将此事咽下去。只字不提。她不知道为何元聿烨要这么对他,可她会记得的,她是元聿烨的人,不能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元聿烨才登基,她怕事情还会有所变化。
莫寻说完,便要带他离开。
他却突然叫:“灵阙……”
当日她不应他提亲的事,他想来,是知道的。她喜欢元聿烨,所以才不愿离去。可元聿烨喜欢她么?他只会强行将尚妆留在身边……
思及尚妆,胸口的疼痛泛起来,他不禁紧咬了牙关。
莫寻见他变了脸色,知他定又是想起尚妆,急地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莫寻求您了,不要想……”
不要想……
呵,他只是无意识地会想起来罢了。
摇着头道:“没事的。”只是疼,还不至死。
其实这些痛楚,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承受得了。只要,那些他在意的人,都不要死……
莫寻心疼地看着他,他服侍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将他当弟弟一样照顾,又要当他是敬重的主子。这么多年,他的痛,他的恨,他的无奈,他全懂的。
灵阙撑着伞,望着那两个身影渐渐远去。直到,隔着风雪已经看不见。转身的时候才想起,今日,他怕是会留在景仁宫了。微微咬唇,她是知道的,他当她妹妹一样爱护,可她的心思,又何止于此呢?
这场雪,直到翌日早晨还是不住地下着。院子里,已经厚厚地积了起来,太监宫女们忙举了扫把将道上的积雪清理干净。
尚妆伺候他起身,昨夜,他们都一夜未睡。
穿上龙袍,宫女取了梳子过来,他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尚妆吃了一惊,见他拿了梳子递给她,笑言:“给朕梳头。”
尚妆怔了下,他将梳子塞入她的手中,转身背对着她。
上前,帮他轻轻梳着,听他又道:“民间常言结发夫妻,往后朕的发只让你梳,你的发,也只能由朕来挽。”
指尖微颤,她不禁笑,他的妻,是皇后啊,是慕容云姜,并不是她。
她不过是一个修容罢了。
突然想起他的话,离宫之前……
呵,她还有机会出宫么?给元政桓下情花,这辈子,他都在组织她靠近他。
无味一笑,这真像他的风格,不是么?
如此一来,她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不会再生出出宫的念头。
帮他盘起头发,用金冠竖起。
瞧见镜中的他浅浅一笑,抬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在这里等着朕,朕下了朝就来。”转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才笑着离去。
“皇上。”张公公迎了上来,见他笑得如沐春风,他的心情也不禁大好。
也许元聿烨也说不清为何,只是心里觉得高兴。
尚妆怔怔地望着男子的背影,他真的不再提及昨日的事情,一切,就和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梳子,今日,他该离京了。
莫寻和茯苓会好好照顾他的,她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只要活着,想来元聿烨今后,也不会再去难为他。
而她,也必须活着,她出了事,元政桓怎么办呢?
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的一笑,情况,也没有很糟糕,不是么?至少,不比她初进宫的时候一样糟糕。她现在,是修容,是主子了。
在房内待了会儿,瞧见宫女进来,笑道:“娘娘,张公公来了。”
有些惊讶,好端端的,张公公怎么来了?
张公公进来了,朝她行了礼,才道:“娘娘,皇上临时有政事处理,暂不过来。让奴才先将人带过来。”他说着,朝后看了一眼。
尚妆随着他的目光瞧去,见一人小心地跨入殿来。
待瞧清楚了,她不禁站了起来,脱口道:“茯苓!”她不是在元政桓身边么?为何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他出了事?
心底一阵紧张,茯苓抬眸瞧见她,笑着叫:“小姐!”
张公公便道:“人带到了,奴才回去复命了,奴才告退。”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尚妆忙拉住她问:“你怎的来了?王爷他……”
“王爷没事。”茯苓急急接了口,“王爷让奴婢告诉您,他没事,他不会有事。”
闻言,悬起的心终是放下心来,又欲开口,茯苓仿佛是猜中她心中所想,笑道:“王爷说,小姐如今被封了娘娘了,身边儿没个知心的人可是不能的。所以,他请皇上留奴婢在您身边伺候。”
心头一动,他临走,还为她考虑周全了。
“小姐怎么了?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茯苓担忧地看着她。
忙回神,摇头道:“没有,我很好,王爷他……他没事吧?”
茯苓却是不答,只道:“小姐,您可再不能称自个儿‘我’了,您现在是主子了,主子得有个主子的样子。”
“茯苓……”
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奴婢来的时候,王爷嘱咐了,往后切不可在宫里提及他。小姐也请记得,王爷说了,他会好好地活着,所以请小姐不要提他。”
鼻子一酸,她忍不住侧了身。是的,她明白,不能在这里提他,亦是不能再为了他伤心流泪。这些,都不是元聿烨喜欢看到的。如今,他的命在她的手里,而她,只要离得他越远越好。
“王爷那边,有莫侍卫。奴婢只需把小姐伺候好。”茯苓认真地说着。
尚妆点了头,听茯苓突然道:“小姐,莫侍卫好像真的喜欢那灵阙姑娘呢。”
皱眉看着她,问道:“为何如此说?”
茯苓似乎有些不满:“因为每次提及她,莫侍卫会笑。说到您,莫侍卫的脸阴沉得跟涂了整块的墨似的。”
尚妆不免一笑,莫寻若是真的喜欢茯苓,会如此也是正常的。他为何不喜欢她,她自然是知道。摇摇头,这些都不去想。
茯苓也不提了,拉了她过梳妆台坐了,一面道:“就该奴婢来伺候的,您瞧,都没人给您梳头呢。”说着,取了梳子轻轻地梳着。
尚妆一怔,继而又想起元聿烨的话。
只是,方才张公公又来说,他临时有事,暂不来了。
闭了眼睛,罢,想这些作甚?
二人聊着天,尚妆才想起她将玉佩寄放在灵阙那里的事情。
那时候,灵阙还说,等她想要了,再去拿回来。她哪里知道还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啊?呵,总说世事无常,她是真该信了。
急急起了身,茯苓忙问:“小姐去哪里?”
“乾承宫,我有事找灵阙。”说着,抬步出去。
茯苓追出来,笑道:“小姐又忘了,切不可再说‘我’了。”
尚妆哪里真的计较这个,她现在只想着把她的玉佩要回来。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茯苓帮问宫女要了伞出来,小声道:“要备轿么?”
动了唇,才要开口,便瞧见外头一个太监急急跑来,见她站在门口,太监怔了下,忙下跪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太后请娘娘过西园赏雪。”
尚妆一惊,太后突然差人来请她过去赏雪?
茯苓的脸色一变,忙拉住尚妆道:“小姐……”她虽不知道全部,但,当日尚妆与她和齐贤妃都有过节她也是略微知道一二的。
尚妆回头看了她一眼,复,朝那太监道:“备轿吧。”
元聿烨虽说不必过郁宁宫去请安,太后却是说赏雪,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坏妃晚晚的深宫凤帷春醉:废妃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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