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玉从石府回来,一人在屋中念念有词,叫了晴雯研墨铺纸,洋洋洒洒写了数张,心里得意的很,欲寻黛玉一处看,又担心写的不好,污了妹妹眼睛,自己仔细斟酌着读了又读,只觉得字字粗浅,又有言之未尽之意,还未出门,心气便落了下来,将几张纸团成一团丢在一旁,趴在枕头上睡了。
袭人忙捡起那纸团,看了晴雯一眼,晴雯却冷哼一声,“怎么,我忙活了半日,手都冻僵了,才欲夸他几句,他就又生气起来,刚才还乐淘淘的,捧着当宝贝,转眼就这么丢了,这是跟谁置气呢。”
袭人叹气,收好那几张纸,轻手给他披上被子,低声劝一句,“宝玉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八成是他又发痴了,睡醒就好了,你出去逛一会儿,回来再看,他准又高高兴兴的了。”
晴雯心里自然明白,只是气宝玉这样一时好一时歹的,又心疼宝玉费功夫写出的字,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也就罢了。
只是宝玉这次气闷时日却比她们以为的要久,一直到了第二日,人前闷闷的,人后也是长吁短叹。袭人不由担心起来,等黛玉再来宝玉屋里,就悄悄拿出那几张纸给她看,“好姑娘,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二爷写了这些东西,人就沉闷起来,偏我蠢笨,看不懂这意思。”
黛玉接过看了两眼,忍俊不禁道,“不用担心,不过是写着玩的。”说着将纸张收起来,出门去寻了宝钗。
恰巧湘云也在,见黛玉拿出几张纸,忙凑过去,“是林姐姐又写诗了,叫我也瞧瞧。”
宝钗瞧了几行,笑着摇头,“果然是拜入石大学士门下的高徒,真个评古论今起来。快快撕了,这东西要传到前面去,他又饶不过姨丈一顿打。”说着伸手欲撕。
黛玉忙拦下,“可别,要留着,我还有话问他。”
湘云一目十行看罢,奇道:“是二哥哥写的,他写这些做什么,真的要去给人修书了?”
“这就还要去修书,我先替他羞死了,”黛玉收好纸张,笑道,“这一会儿他也该醒来了,我们闹他去。”
宝玉擦过脸,才踩了鞋起来,就见黛玉宝钗湘云紧挨着进门,忙披好衣衫,露出笑脸来,“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你们都来了。”
“宝玉,我且问你,宝为至贵,玉为至坚,尔有何贵,又有何坚?”黛玉忍笑发问。
宝玉一时愣怔不能答,只讪讪而笑。
黛钗湘三人都笑道,“说文解字尚且如此,还欲写书警人呢!”
黛玉笑罢,又道:“你那文末云‘假借书他人,不过言自己,朗朗诸文字,碌碌声名矣’,粗浅便罢,意思也不好,不若换做‘无可云证,何以取声,无以取声,是为无用’。”
宝钗也道:“茫茫多典故,是假非真,是真非假,何以得知,夸大断章者有,虚构杜撰者也不乏,若皆为真,信奉不已,是不智者所为,可若皆以为假,蔑视不取,便也白识得字了。当日苏子瞻科考,文章中一句‘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叫主考梅尧臣纠结不已,心中为言下之意叫好,却因不知出之何典故而困惑,后虽仍点中了苏子瞻,却是放不下,耐不住询问,却得知那话是苏子瞻杜撰的。可见人言所为典故,不过为现时有用,那典故本身有何好坏,不过看所用之人的用意何在罢了。”
黛玉笑道:“那如今姐姐说这典故又有何意,宝玉,你且再来解一解。”
宝玉本觉所书文字不能抒解胸中之意,却以为自己了悟,如今见黛玉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意思说出,又听宝钗比出苏子来,见解比自己还高些,不禁心中一叹,原来她们比我先知先觉,尚未明透,我又何必再自寻烦恼。便笑道,“谁爱解文嚼字,我不过一时玩话罢了。”
倒是湘云仍不解,“好好的,怎么就非纠结起前人错处,莫不是在石府被人刁难了?”
宝玉无奈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听石学士和几位先生论先人事迹,除却史书青册上所述的,还提了几句民间野史传闻,于百家书中人物传记记述矛盾之处再三议论,才叫我觉得便是诸子正言中,也多有为着讲述所谓道理虚构杜撰之处,深为不明,才起了这意思。”
湘云点头,“要是这么说,那确实可恨,方才宝姐姐说那句话,也幸得苏居士自己澄清是假的,要是不曾说,那后世学士翰林们整理尧帝本纪的时候,要不要加上这句话,可除了这一句也寻不着旁的依据,这岂不是叫人头疼。”
黛玉笑笑,拉了宝钗道:“你瞧瞧,正经时文还没写一篇,倒愁起写书的事。”
“我这不是替二哥哥愁嘛,”湘云不虞道,“你有好法子,你自说去,排揎我作甚。”
“依我说,干脆都收录,有迹可寻的,便记做正史,无影可追的,便作轶事,岂不两相便宜。”宝钗笑道。
“那怎么才能查证真假呢?”湘云问道。
“反正坐着说话是说不出来的。”黛玉故意逗她道。
“你,宝姐姐二哥哥你们看她,”湘云气的拉住宝玉宝钗告状。
四人正玩闹着,外头燕草寻来,“姑娘,前头有人来报,说是谢公子来了,请您一见呢。”
“这谢公子是谁家的公子,怎么就敢来请姐姐去见他?”湘云皱眉拉住宝钗问道。
“他是刑部主事谢祁谢大人的胞弟,因着谢大人和张大人算是同科,又曾一部为官,他们兄弟和张家来往密切,谢家公子更是一直帮着张大人打理田庄铺子府内庶务,我与他也见过几面。”宝钗解释道。
黛玉和宝玉对视一眼,道:“既然是打理庶务的,也算是管家了,只是他身份如此复杂,倒不好做一般管家对待。”
宝钗笑点头,随着燕草往前去了。
湘云又闷闷不乐起来,“这也太没章法了,怎么家里的事务都交给外人管。”那以后宝姐姐要怎么接手呢。
宝钗带着燕草到了前厅,远远见谢邵在院中等着,身长玉立,气度倒比其兄更高些,笑意便更深了,有这样的人跟在张沐身边,她也可省心。
“姑娘,”谢邵见宝钗出来,作揖笑称,“大人本想自己来的,只是一大早就被都指挥使请去了。”
“所以就是你来了,”宝钗笑道,带了谢邵去偏厅,吩咐燕草在门槛上坐着,“是府上有什么事要说,还是我哥哥的消息?”
“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去,两者皆有。”
“府里怎么了?”
“姑娘不先问问薛家大爷?”
“一说起哥哥,我可就没心思再说府里的事了。”
谢邵闷笑两声,从袖中抽出一份单子,双手奉给宝钗,“这是我拟出单子,姑娘过目,看看有何需要增减的。”
宝钗接过看了两眼,笑道:“别只说这个,你们大人的欠条拟的怎样了?”
“姑娘给我个话,我回去才好拟。”谢邵笑道。
宝钗笑着摇头,细细看了,点头道:“这就很好,难为你费心置办,别的事我就不问了,谢公子看着收拾就是。”
“粉墙修葺再过五六日便妥当,只是一应家具不好新制,只挑了现成的,委屈了姑娘。”谢邵忙回道。
“有些事,快些了结,人才不委屈。”宝钗微笑道。
“还有,苏姑娘那儿,大人的意思,是叫姑娘来安排,不知姑娘是何意?”
“不如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想要回乡寻亲,我家在杭州还有一处宅子,她可以去住着,慢慢寻摸家人。若是不愿离去,那就留下,我们也不会亏待了她。”宝钗一笑,“只是你也要与她说明白,大人外放,一年半载难回,京中宅子怕是要易手,她不能随着往任上,只能委屈住在农庄了。”
“是,姑娘放心,我会分说清楚。”
“可还有旁事?”
谢邵摇头又点头,“姑娘出的主意虽好,可还要薛家点头才是。不过,”谢邵低头笑笑,“这事就不劳姑娘费心,我和大人会想办法。姑娘的兄长,是随着萧侯爷一同回来的,前两日因在城外被贼匪攻击,就地将人捉拿,送交了兵马司并京兆府,如今他人还留在京兆府内。”
“不是说是捉贼,怎么倒被扣在衙门,难道是侯爷无故进京的缘故,还是那贼人的身份有异?”
谢邵叹一声,“姑娘怎么总能将事情料的分毫不差。侯爷被飞羽卫带进了宫里,如今还没消息,想必圣人气的不轻,而那贼人为首者同关在诏狱中那位是兄弟,虽不知是否是血脉兄弟,但此次来京所图必定不小,都指挥使那边也是因着这个,三番五次来请大人。”
宝钗沉默点头。
“姑娘?”
“这么说,林世伯要回来了。”宁远余党都被逼入京,江南的案子想来已经将近结案了。
“大概吧。”谢邵不敢十分断定。
宝钗本也无意问他,闻言笑笑,“既然如此,就叫他在衙门住着吧,严大人也不是苛刻之人。何况他如今跟着侯爷,合该进退与侯爷身边的人一同,侯爷都还没出宫,他就先出衙门,往后就不好同他们相处了。”
“姑娘说的是。”
“不过,你们先前烦心的事,倒可以解决了。”
谢邵心中一动,“姑娘的意思是?”
“你心中明白,我就不说了,”宝钗仍将单子还给他,“大人这几日忙着那些贼人的事,怕是无暇他顾,好在你办事稳妥,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多谢姑娘信任,我定全力办妥,不叫姑娘为难。”谢邵再次作揖道。
宝钗点头,送谢邵出去,回来却在垂花门正遇见凤姐,笑着招呼,“凤姐姐。”
“呦,瞧咱们宝姑娘这忙的,又见客呢。”凤姐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
“哪里能同姐姐相比,我是闲中偶忙,姐姐是忙里求闲还不得呢。”宝钗笑着回道。
“哎呦,可算得一个明白我的,上下都道我做的容易,只有妹妹知我辛苦。”凤姐拉了宝钗,“可巧这两日还有闲,妹妹多过来陪我说话。”
宝钗低头一笑,看了凤姐身后跟着的陌生婆子,“是谁家有升迁喜事?”
“妹妹好眼光,这是保龄侯夫人身边的妈妈,来接史大妹妹的。”凤姐笑着引荐道,又对那妈妈道,“这是薛家的大姑娘。”
宝钗垂眼一笑,“这是要去见老太太?”
凤姐拉着宝钗不放,“可不,妈妈,您别说我为难您,我们府里老太太最喜欢最疼爱的就是史大妹妹,定是不肯放人走的,您若不信,来问问我这薛大妹妹,看是与不是。”
“史大妹妹秉性纯真,温和可爱,自是人见人喜的。”宝钗微笑道。
到了荣庆堂,贾母听了来意,果不肯放人,“这路远迢迢的,又没有靠得住的爷们儿护送,你们老的老小的小,这我怎么能放心呢。”
“老夫人莫担心,我们家夫人也担心大姑娘,派了不少健妇来护送,比那厉害男子也不差什么。”那妈妈忙笑道。
“难道真是要跟别人打,不过是为着震慑,妇人再厉害,在那路上心怀叵测之人眼里,仍是好欺负的,”贾母道,“况且年下贵府总要派嫡系男丁回来年祭,人总比现下妥当,不如到时再议。”
“总是在贵府打搅——”那妈妈赔笑声被打断。
“怎么,我是贾家妇,也是史家女,是云丫头的亲姑祖母,难道你们夫人眼里,我竟是个外人?”贾母敛容道。
“不不,怎么会,我们家大哥儿颈上戴的长命锁还是您当日在我们侯爷满月送的,前些日子侯爷往金陵去还特特往尊府祖宅拜会过,说您是侯爷的亲姑姑,咱们两家是比旁人都亲的。”那妈妈忙补救道。
“这便是了,都不是外人,妈妈也别急,待我们家老太太吃些茶点,歇息片刻再说话。”凤姐适时插话道,带了人去偏室坐着。
湘云适才在宝玉房里和黛玉拌嘴玩闹,听见外头说史家来人接她,还不信,只不依不饶的拉着黛玉,说是黛玉同人商量好了唬她的,待老太太院子里来人说,才呆呆的肯信,还未张口,眼圈一红,泪珠就往下掉,依旧抱着黛玉手臂不肯放手。
宝玉也吃了一惊,忙叫了人来细细问,一听说来的是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便松了一口气,笑劝道:“云妹妹别难过,老太太必定不肯放人的。”
湘云只慌忙摇头,一叠声问,“是要送我去哪儿,是仍在京中吧。”语气中带了一丝祈求。
屋中人心中都明白,要是侯府来接人,除非是史侯爷又调回了京,否则定是来人接湘云去金陵的。
黛玉拉了她起来,“既然不放心,我们去老太太院里坐着,你不想离去,我们也不愿意叫你走,老太太肯定更不舍得,那婆子是接不走你的。”
宝玉也道:“就是,你不想走,老太太也不放人,她一个婆子难道还敢强行掳走主子不成?你别怕啊。”
湘云壮了壮胆气,拉着黛玉一道往贾母院子去。宝玉紧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出声安慰几句。
才进院子,见宝钗从屋里出来,都迎上上去询问,“宝姐姐不是去了前院见客?是恰巧遇见了史家来的人?”“老太太怎么说的,我婶娘可传了什么话来?”“没允吧,那婆子走了没?”
宝钗笑笑,“放心,那婆子行事不稳妥,老太太怎么可能放人,人倒是还没走,在偏室被凤姐拉着吃茶点呢,吃饱喝足,就不用留饭了,倒省一桌菜钱。”
众人心头一松,皆笑起来。
黛玉还笑道:“宝姐姐愈发促狭起来,都是和凤丫头学的。”说着眨眨眼,“诶,认真论起来,姐姐还真是应当多和凤丫头学学怎理家治事了。”
宝钗见她们笑,也笑道:“妹妹这是认真说我,还是在说自己呢?”说着故意向宝玉那里看一眼。
黛玉别过脸去,“才说你一句,你就当真不饶人起来,还是做姐姐的呢。”
湘云化难过作欢喜,眼泪还没干,就拉着宝钗黛玉笑起来,“好好,我这张嘴是比不过你,二哥哥我也不指望了,总算是有人治住你。”
屋内贾母听见外头说话声,知道是湘云不放心过来了,她的两个玉儿必定也陪着来的,笑着吩咐鸳鸯带他们进来,“外头冷津津的,叫她们进来说话。”
平儿这里送去走吃饱喝足的史家妈妈,门上就有人报说,“石家派人来接二爷过去。”
“这刚走了,怎么又回来,”平儿说了一半自己就明白了过来,回屋禀道,“二奶奶,石大学士府上派人来接宝二爷。”
“呦,我这猛的一听还当是史家人又回来了,”凤姐不耐烦阻了后面丫鬟捧上来的斗篷,“这又没下雪珠,把我裹得像团子作甚。”
平儿便劝几句,“外头冷,奶奶仔细保养着些。”
“我又没病没灾的,保养什么。”凤姐反冷言道,往贾母屋里头去了。
宝玉听说自家先生寻他,起身向贾母黛玉等人辞过,忙回了自己屋子换了衣服,带了小厮往石府赶去。
石府
石大学士的忘年交,早已辞官云游的文老大人归京过冬,来石府拜会。石云亲烹了热茶,看着人整治了几道酥软点心,忙的不亦乐乎,等入了座,才想起来,叫人去贾府叫自己新收的学生过来,回身对文老先生道:“我最近刚得的学生,是我原先跟着我堂兄的那小子介绍的,人很灵秀,你也见见。”
“是姓张的那个?”文老大人手一顿,故作随意道。
“是,就是他,看着笨嘴拙舌,其实聪明着呢,我那学生也不逞多让,”石云笑眯眯道,“虽有些长于闺阁养出来的脂粉气,但心思澄明,人也豁达,这在咱们京城的公子哥里可不常见,也就柳家那个一心想拿着祖传宝剑往外闯的二小子能比一比。”
“刚听你吩咐,说是贾府的小子,莫不是衔玉而生的那个?”
“正是他,他兄长贾珠也曾跟着老先生你读过书,是个勤奋好学的,只可惜太过勤勉,熬坏了身子骨,英年早去。”石云说起这事也有些惋惜,“所以,他这二弟弟就被贾家的老太太二太太当做眼珠子一般仔细养着,生怕再出个差错。”
“若不是一直被娇养着,只怕也不会有石贤弟所心上的澄明豁达了吧。”文老先生道。
“瞧老哥哥说的,这京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孩子难道少,怎么不见他们个个如此?”
两人正说着,宝玉跟着石云先生的小厮进来院子。面前一条小径直通院中茅草亭,而自家先生正同一鹤发老人席地坐于亭中香草席上,宝玉忙趋步往去见礼:“学生宝玉,见过先生,呃,请老先生安。”
“这个老字加的好,”石云哈哈一笑,“宝玉,这是你先生的老朋友,文老大人。”
“什么大人,如今只是老人,”文老大人笑道,“小公子就叫我老先生,很好。”
“那小辈就斗胆称呼一声,文老先生。”宝玉一怔,随即低声答道。
“不必如此拘谨,坐吧。”石云见学生垂头不敢多言,笑道,“这是先生的老朋友,你就只当是自家上门吃酒的叔伯相处。”
宝玉坐在一旁,见席旁放置一红泥小炉,知道先生要吃茶,便挥手退了小厮,亲自小心用银质长箸从竹篾篓中夹了银霜炭放进炉中,想着往日丫头们煎药的举止,拿起蒲扇对着风口轻轻扇起来。
石云和文老先生依旧说着话。
“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见见咱们这一辈的,也认认小一辈的。省得我也老了,你再来,没人认得你。”
“过了年再说罢,有些人,见不得我久住。”
“当年,他尚在年轻,正是立威信的时候,你那般当众指责他,他就是明知自己错了,也不好认。可他也是聪明人,知道你是为他好,他既没有阻你回来,便是有认错之意,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哪会有人一个错也不犯呢?”
“世间很有些聪明人,知错快,认错慢,死活不改。”文老先生摇头,“偏偏这类人,最喜欢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挂在嘴边,仿佛说出这一句,他犯的错就能视而不见了,全然忘却后面那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改,是该改,可未必容易。”
“世间哪有容易的事,这也难那也难,难道就什么都不去做了?”
“老兄果然在外面见识了好一番世面,这动不动就世间世间的。”石云一笑,“我就没那胆子。”
“你石大学士要是没那胆子,还有谁能有?”
“世间万卷书,世上万万人,我才读几本书,才见几个人。”石云一叹,“我少时还颇有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狂妄,愈大愈发觉得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撼树蚍蜉,能为能做之事,寥寥无几。”
“也罢了,好生生,倒说起丧气话,你尚且如此自哀,老头子我岂不是要日日醉酒,效仿阮籍,穷途一哭。”
两位老先生说着,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宝玉心舒一口气,放心一笑,回望炉子,又是一呆,只顾着听人说话,没注意水滚了几回,这会儿该不该泡茶?
倒是石云点了他,“滚了三回了,给我吧,你年轻手嫩,我这手上都是老茧,不怕烫。”
宝玉脸一红,下手晚了,没阻拦成,眼看着先生熟练的将水浇入紫砂小壶温壶,置茶,洗茶,动作轻快敏捷,袖袍不沾半点湿,又有些愣怔。
那文老先生见了逗他道:“你家先生泡茶的功夫可是数得上的,别只顾着看,赶紧记住了,以后也多点本事。”
“这个算个什么本事,享受的本事?”石云说着一笑,先给老先生倒了一盏,又给宝玉倒了一盏,“尝尝看,你家先生的本事。”
宝玉才要推辞,听了这一句,倒不好说出口,端起茶盏,低头一闻,清香绕鼻,小口啜饮,茶水微涩,咽下后,又升起悠悠甘甜,仿佛口含兰芝。宝玉不禁一笑,“先生的茶果然极好。”
石云眼中升起得意,对学生的赞许很是受用,犹自道:“不过是些没什么用的小把戏,你多练几次也就会了。”
“快别奉承他,瞧他那样儿,好似只得了荤腥的猫,尾巴都翘上天了。”石云妻子马氏不知何时来到,立在亭外含笑望着他们,“老先生好容易来,你还煎了自己喜欢的清茶,羞也不羞。”
“诶,弟妹不要这样说,”文老先生忙道,“我自己年越长口越重,身边的人都迁就我,只煮老君眉这些浓茶,倒是许久没有吃过清茶,何况是石贤弟亲自烹的,这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强。”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上了什么,这一阵子就离不开,也从不迁就别人,只按着自己的意思来,也就是您好脾气,看看旁人,有几个受的住他的。”马氏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带笑意。
“好啦,聒噪什么,知道文老哥来一趟不易,还不赶紧备好菜好饭来。”石云面上架不住道。
“就是备好了才来叫你们的。”马氏不让他,回嘴嗔他一句,又笑着对宝玉道,“好孩子,你这先生想一出是一出,什么事也不和我商量,我才知道你来,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就做主添了一道八宝葫芦鸭,一道芙蓉鱼片,我家二小子,你的师兄最爱吃这两道了。”
“他不仅爱吃,他还爱做呢,”石云起身冷哼,“你怎么不叫他下厨。”
“他下厨还少啊,你当昨儿吃的鸡汤面是谁给你下的?”
宝玉见先生师娘这样,有些手足无措,欲上前相劝,被老先生拦住。
文老先生向他摆摆手,“你师娘和你先生拌嘴了几十年,两个硬脾气,看似谁也饶不了谁,实则谁也离不开谁,不用你担心,一会儿就没事啦。”HTtρs://Μ.Ъīqiκυ.ΠEt
果然,一个妈妈过来说了声“饭菜要冷了。”刚才还斗的难分高下的两人迅速将斗嘴抛到脑后,一个说“快放在炉上温着。”一个说,“路又不远,赶紧过去不就行了,急什么。”
说着,两人又回身,请了宝玉和文老先生往暖阁用餐。
文老先生走在前头。宝玉自觉辈分最小,落在后头,依旧低头了走路,正看见师娘去挽先生的手臂,被先生躲开,师娘就走的慢了,离先生远了些,先生去忙伸手捞住师娘的手,任师娘怎么往外抽都不松开,渐渐的,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行走却十分自在,仿佛自然如此。
宝玉看了,面上不自觉带笑,心中却有些惘然。先生和师娘都是年过半百的人,却依旧如年轻夫妻一般拌嘴闹气,不是举案齐眉,也没有相敬如宾。母亲对父亲恭恭敬敬的,说话间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父亲不开怀;大伯母事事都听大伯父的,从不敢违抗半句;尤大嫂嫂那样爱笑的人,见了珍大哥哥,也是低头敛容;凤姐那样刚强的人,在琏哥哥面前也要服个软。原来不是天下的夫妻皆是如此啊。
宝玉心中纳罕,回去之后犹豫再三,还是憋不住同黛玉说了。
黛玉先时听了只用帕子捂着脸笑,后渐渐沉默起来。
宝玉见了,心里又着急,又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该怎么劝,急的围着黛玉团团转。
黛玉见了一笑,嗔怪道:“你不怀好意,还拿长辈的事到我面前说趣儿,我不理你。”
宝玉看着黛玉含笑带嗔,想起师娘同先生拌嘴的样子,心里安稳下来,笑道:“妹妹知道我的心思。”
黛玉抬头欲反驳,见宝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目如点漆,里头映着的都是她,心中又升起万般柔情,只又嗔了声,“呆子。”抽身离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暮朝人间的闺中谋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