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蜂腰桥新月会麒麟蝶悬崖撒手别金锁
且说史湘云人在潇湘万里之外,因和甄宝玉有约自然心安,满月时生下一个男婴,展眼喂养了两年。虽百般疼爱不舍,无奈和甄宝玉有约,见过了约期不来接时也未曾焦急。这年小年过后,因偶尔向二老开了口,要辞了大人舍下娇儿。打算先到瓜洲见凤姐,然后回大都去。二老知不可强,只说若回来时还是只管回来,再打扮湘云成了个男儿,给足路费,择日送上船走了。
一日朝辞潇湘,暮宿瓜洲,打听到了满家旁贾家小院,容易找到了地方时,却只见平儿哭红了眼睛。原来贾琏赴京未返,几日间医药无效,凤姐眼见只剩一口余气了。湘云近前看视耳旁轻唤,凤姐只闭目不应。满庆、妙玉走来安慰,命湘云多住些日子,等凤姐病好了再走。
这天夜里湘云和平儿守夜凤姐。因路途疲惫,不一时俯身床边睡着了。朦胧中就只见一个都判和两个小鬼持牌提索来到床前,黑衣、白衣两小鬼拉起一条链子在凤姐眼前明晃晃的乱晃,凤姐开启了星眸,问道:“这黑不溜秋一个条子做什么使的?”白衣道:“此乃套了人魂,拉去朝见我们阎王爷的无情链。”凤姐又问道:“它有什么神通?”黑衣小鬼道:“我们这链名‘促㓞鬼’。”白衣小鬼接着道:“又名‘空灵降魔宝链’。”判官接道:“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戚,凡被它一套上了从没有个挣得脱的。”说罢套了凤姐就要拉着走。凤姐忙求道:“我有个妹子才来了,有一句打紧话和她说。神官请歇息片刻,我只说一句话,完了就跟你们走。”白衣讥笑道:“方才姑娘和你说话你不,这会子人家姑娘睡熟了,你又有话说了,你是真是假,别不是哄我们吧。早就听说了,你在阳间就嗜好哄人,可是是出了名的,谁不知道!”凤姐忙道:“我的事,难道连阴司里也知道了?”判官道:“报应吧!所以说‘阳间阴事阴间阳知’,我们阴间有好些个冤魂都等着你呢!”凤姐惊道:“神官救命!我一生虽多有错事,人命却只有一个,这‘好些个冤魂’不干我的事。”白衣道:“还有,还有!”凤姐只得颤声道:“还,还有一个。”黑衣道:“还有,还有!”凤姐呜咽道:“还有一个,这可是最最后一个了,别的真的再也没有了!”两个一齐冷笑道:“什么样的人变鬼样我们没见过,岂是那么容易被你骗了去的!”凤姐道:“阳间自然是恩怨多些,假话多些,比不过阴间事事都在明处。所以还求三位神爷随乡入俗,阎王爷前多多递上些人情世故。咱们一起头就有恩无怨的,岂不是对大家都有好处?”都判道:“情怎的递,话什么好。恩放屁开,怨拉屎见。你这一样一样都是些阳间的多余费话。少罗嗦,我们阴间用不着你们阳间的银子,因此从不讲什么有恩无恩,有情无情,也没有什么好话歹话。”wwω.ЪiqíΚù.ИěT
凤姐道:“那我可得告诉你们知道了,本姑奶奶和你们阎王爷可是亲戚呢,你们可得当心。”听见这话黑鬼和白鬼就悄悄嘀咕,只拿不准,因此回头去问都判。三个又叽咕了好一会子,黑、白两个又回来了道:“你别唬我们,我们见得多了去了,什么怕死要活的我们可怜过?!”凤姐两眼一瞪,冷笑了一声道:“横什么鬼气,吹什么牛逼,你们若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知道本姑奶奶乃是出了名的‘阎王老婆’?本‘阎王老婆’到了阴间难道还不如阳间,还管不了我那个姓阎的老公吗?”都判忙赶了过来道:“你们看,你们看,我早就说过了的,荣国府里琏二奶奶轻易得罪不得的。咱们若得罪了她老人家,回过头来她管着阎王爷,阎王爷管着咱们,你们就琢磨琢磨。”黑和白忙跪了道:“求阎王奶奶开恩!”又回过头去问都判道:“‘琢磨’,这‘琢磨’是个什么玩意?”都判骂道:“笨死你们了!琢磨着往后跟着二奶奶,把阎王爷也弄成了个琏二爷!”凤姐冷笑道:“看来你们阴间也被阳间染上了坏毛病,不厉害些不怕。既这样你们要这个链子没用,不如给了我吧?”黑白两个忙四手奉上。
凤姐走到平儿跟前,推她道:“平儿快醒醒,快醒了逃命。”平儿仍在梦中,只问:“奶奶有什么吩咐?”凤姐道:“我这会子就要死了,你快和湘云逃命。若迟了你们就要跟着我一起走了。”平儿道:“我不能丢下奶奶只顾自己走,要死就一起死。”凤姐苦笑道:“我的傻妹妹,临了临了你想一想,我们两个究竟太精还是太傻?”
又来到湘云跟前,俯身道:“云妹妹快醒,逃命要紧。那满家人已经认出了你,就是三年前杀了他两个儿子的。如今正要拿住你报仇呢。这个‘促㓞鬼”又名‘空灵降魔宝链’,你拿着做个防身的兵器。”湘云道:“姐姐你呢?还有平儿姐姐和妙玉师傅。”凤姐道:“我只觉得乱晃,这里危险了,你赶紧叫上你平儿姐姐快走,快走!”回身道:“如此神差前头引路,老娘便要升天入地了!”三个道:“得令。”一起去了。
湘云一个机灵惊醒了,忙推醒了平儿告诉了,二人忙起身各收拾了一个包袱,果然见有一条铁链放在床前。二人还想要找妙玉去,不料才出门便见楼梯口已经被人堵住,只听叫嚷道:“凶犯要跑,快,快关紧了大门。”就有几个人赶上来要伸手拿人。湘云忙抡起那链子,只见纷纷倒地,忙退回屋里关紧了门。平儿急道:“姑娘快从后窗跳到邻居房顶上去。”说着走过去推开了后窗,拿过一盏灯手遮光往外一照,只见离邻居的房瓦还远。平儿忙回身掀翻了床,拿过一块床板搭在两边,扶湘云蹬上窗户走了过去,接着扔过去两个包袱,湘云接了。平儿自己也爬上窗台,走到中间时不料身子一晃,不得不蹲身停下。此时许多人赶到了楼上,满庆走至窗前急命:“快,快跟过去拿人!”
一语未了,忽听见“吱呀——”一声怪声,接着“轰——哗——”两声巨响,一瞬间只见平儿掉了下去,同时临江一带雕楼大厦也都一齐塌进了江里。只见飘得飘,沉的沉,转眼只剩下汹汹江水撕扯着一团碎月。定睛看时,是原先被楼房遮住,现在孤悬在江心半空一轮晕月。湘云惊怔住了,半晌才哭了道:“二奶奶,平姐姐,可怜你们一家只一时就去了大半,可怜都是年纪轻轻!”一边哭着,一边把平儿的包袱投进了江中。就只见江面一个白衣仙子飘来,竟是妙玉,俯身江中牵出了平儿时,二人唱道: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倾楼。
二人一时唱着,顺着一股白雾飘走了。暂且无话。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年三月,花自芳、培茗、贾菖、贾菱等人回来了,先忙着卸货。麝月、莺儿忙递茶时,贾宝玉因问为什么没有甄宝玉?众人便哭了,花自芳告诉道:“去时还算顺利,回来时走到了西口外忽遇上一队官军,问路上见没见有强梁。甄爷才回:‘没理论。’就有一个军官道:‘怎的没有,你们就是,我们追你们多日了。’就要抢夺车辆货物,还要杀人。正乱时谁知从那边真来了一伙强梁,二话不说先把官兵都杀了,又说商人为富不仁也该杀,幸有一个头领拦住了。那个头领看见甄爷是个人物,就紧着盘问了他半晌,说必定要杀了甄爷,还说专杀官兵和有钱的财主。我们眼巴巴看着他们把甄爷捆到马上拉走了,赶紧到塔子沟报官。官府派了人马去追,培茗跟了去,我们都住下等消息。等了十几天回来了,打听到甄爷已经死了,尸首扔了河里不曾眼见,只从河边捡回一只靴子。我们看着像是甄爷的,将它带了回来请二爷过目。”
宝玉忙拿了那只靴子给宝钗看,宝钗又命莺儿细看,莺儿只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针线,临行前细细加线缝上的。贾宝玉痛哭,乃在小院置灵牌,设灵场,焚炉香。摆开了酒果茶点等物,就将那只靴子当做灵柩摆在灵牌后头祭奠。恍惚间没了规矩,一时屋里,一时院外。进屋里挥就一纸诔文,出来灵前礼了念了焚了,复又进去再写出来再礼再念再焚。石头只记了两三片段,诸位看了只当一场笑话,大可不必认真陪着他白哭。
只听一纸上写道:“从此世上还有真奇人物了吗?没有了!谁人还敢称什么真,叫什么奇。从此世上还有清浊之别吗?亦无了!上也浑浑,下也噩噩。魂离皮囊,人入粪窟。烈日不落,万物焦枯。茫茫尘雾,西风不尽。魍魉舞蹈,鬼蜮唱歌!”更又撕了字纸,离了文法信口哭祈道:“有一日云妹妹回来,我如何见她,拿什么给她?何不让这个贾该死的假货死了,换了真人回来?只奇怪这一个假该死的多余偏又不死,永久该活着的真人反倒早殀。上天岂不从不长眼,大地难道根本不平。我要大骂一声上天你个浑天,你不是有天大的本事吗,就换了我立刻死吧!强贼,你们可恶可恼可恨至极,你们若只管和朝廷做对也还罢了,为什么又和好端端不相干的真人做对?你们若只杀官兵也还罢了,为什么又冤杀了我的甄宝玉?若是苍天有眼,就该让你们强贼和军官一对一,直杀到最大的强贼和最后的皇帝一个对一个。为什么偏不这样偏那样。起了这个冤大头头的究竟是哪一个浊物,还是凡浊物全都错,错错错?起头的是谁末了的是谁,谁能还我一个甄宝玉,还我一个林妹妹!”
一语未了,只听门外道:“阿弥陀佛!是谁在这里这等悲凄?”说话间一青衣女尼捻珠而入。众人见是妙玉,忙劝宝玉暂且停悲待客。宝玉上前一揖道:“谢妙玉法师前来超度英灵,本浊物正自惭愚蠢,恐灵前失礼,所以有请妙法师主持此祭方为正理。”那人道;“这话可就奇了,本尼并非妙玉,也不是什么法师,也并不认识你们。本尼太虚仙境警幻仙姑派遣,此来人世间寻访人间悲苦,渡一些儿情痴怨鬼。从此经过,因听见这里头哭声不成气度,故进来说一句话。你一人一悲一哭算得了什么?天下之大泪水之多又能如何?不过人人自添,个个穷愁罢了。哭声再多,也只得隔墙邻居不得不听,好心路人略停片刻。除了多添气堵又有何多?瞧,瞧瞧你家娘子都点头称是了。故而奉劝这位‘浊物’先生,你这‘浊物’二字倒好一个根源,如何反而不明个中理数如此?若着紧在这‘浊物’二字上一而二,二而三地追究了去,可就得了些意味了。以本尼浅见,此乃事有一变,故人有一浊;又只因人有一浊,又世得一坏。如此需有另类一浊,与此浊此变此坏一怼,将四物共一瓮中酿成一魔,得此魔力一瓮佳酿醉人醒人可也,然后可笑可叹血泪多多,跳出樊笼后一场笑话。”说罢合十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而去。
宝玉呆在当地,百思不得其解。宝钗和麝月送走了妙玉,劝回了宝玉,宝玉便一病不起。幸而有宝钗、麝月日夜服侍,百般宽慰方才渐渐的好了,不在话下。
且说这年暮春,湘云只身一人回到了大都。先回了史府已改了别姓。问起时人家告诉她道:“你周妈留了话说,姑娘若是回来了问,告诉自从姑娘走后官府不断上门追问。没奈何,你二叔主张将这里典当了,如今全家都去了外任。”
湘云只得再去贾府,只见街前清冷无人。走过去时个个大门豁然洞开,连门带槛都没有了。从豁口看进去,里面房屋门窗也都没了,如同鬼怪瞪眼张口。才要往里走时,就远见街口远远有人忙着摆手,意思不让她进去。湘云走过去,那人悄道:“先生快离了这里,出了不少人命了。飞来横祸,无处喊冤。快走快走!”湘云忙打听贾宝玉。那人听了大惊道:“那是钦犯,多少回了杀了又活,还变出了一真一假两个宝玉。千万别和人打听这人,听见谁打听他,管你真假都要杀头呢!”此时一个路人正好经过,略停了片刻道:“这个人没人知道,只跟我来。”领着湘云走到街口一处府邸门前,悄道:“就说找卫公子。”
那人走了,湘云走上前打听,门子听说传话进去。一时有人走来,请进门房盘问了一番,这才引了湘云往里走。一进之后只见一处廊下热闹,几个年轻公子正在鹄子前射圃。其中一人见来了外客,迎了过来拱手道:“在下卫若兰,先生有何吩咐,在下若能效力无不效力。”湘云悄道:“找贾宝玉。”卫若兰道:“没头脑,不认识这人。先生若来一射就请上场,我们愿意领教。”说着话时,一面手里缠弄一根宫绦,绦的末端衔口拴着一个金麒麟。湘云眼前一亮,忙掏出自己的麒麟伸了过去一比,只见一样斑斓只略小些,必定是同一工匠同一时的手艺。
卫若兰悄笑道:“我们等你许久了!”一面说着解下那麒麟递给湘云道:“这个还给他。如今他只在子时出门,你先在这里歇了,到时候到大观园里等候,他每夜准点必经过那里。”
这一夜一弯新月升空,漫天星光如霜,湘云和卫若兰早半个更次来了,在蜂腰板桥栏杆上坐着等候。诺大园子只不见灯火,只听见北边远处影影绰绰奔走车马,便不时传来“咕咚哗啦”重物倒地和人马往来之声。听动静可知,那里有人在偷拆大观楼。
不知几时,南边隐隐约约一声接着三声梆子声响,许久慢慢悠悠一人唱着道:“安无平事——。”只见一个黑影踢踏鞋声走了来,似乎在地上找什么,终于见南桥下有个什么,便弯腰捡起了一串什么。再往前走时,应是看见桥栏杆上坐有两个人,因此停了片刻,咳嗽一声,这才趿鞋上了前桥,下了前桥;走上蜂腰板桥时,再敲梆子道:“平安无事——”,并不抬头也不停步,就要走过去时,湘云悄道:“寒塘渡鹤影。”那人听了,站住了回道:“冷月葬诗魂。”湘云便站起来哭道:“二哥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叫她,湘云睁开了眼时,就听见“醒了醒了!”这才慢慢看清了,这边是宝玉的笑脸,那边是宝钗的笑脸。麝月递了一碗在宝玉手里,宝钗扶她坐了起来,麝月从后头塞进一个枕头。宝玉用勺舀了一勺,吹了一吹喂在湘云嘴里。湘云喝了两口是小米粥,道:“总算又在一起了!”三人一齐道:“是啊是啊,又在一起了!”湘云道:“我那个真玉呢,怎的不来见我?”三人便怔住了。湘云见了大惊,忙道:“快告诉我,听说皇上杀了一个人,不知是真玉假玉,是不是他?”三人忙道:“那个不是他。只是你的甄宝玉,他他,他去关外做生意,回来的路上竟被强贼杀了!已经是两年以前的事了。”湘云痛哭,又哭着告诉三人说,凤姐、平儿和妙玉也死了。正是: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贾宝玉只陪着哭,比着湘云一个更比一个伤心,亏有宝钗千万言语几天几夜,方才劝住了这个,又哄好了那个。从此自是一起,在这个小院里过起了日子。二人又告诉湘云道:“老太太是你逃走后过了年时,因为一场大雪阻断了道路,柴炭难以运进冻死了。”
这一天夜里,宝玉又去打更,湘云和宝钗躺着说话儿,麝月早在炕那边睡熟了。湘云因问道:“你们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呀,三口人只一床被子,一条毡子,下头都是些草。我听说过这个院子的,虽说只有两进,两厢、后院、马概的也有不少房子,如今怎的只剩下这正房三间?”
宝钗笑道:“前两年曾经只剩下这一条破毡。因为你那个真的来了有了银子,才从当铺里赎回来这些个。房子虽多早典出去了。你只说现在过的不是日子,你还没看见前年冬天打的那个饥荒呢。大雪天里三口人挤在这一条破毡里,铺也不是盖也不够,只好都坐着!”
湘云又问道:“怎么着也得有人帮衬着些儿呀?”宝钗笑道:“怎么没有,你那个就留了不少银子,搁不住我这个铺排大,一时要东,一时弄西,不知怎的就弄没了。没了还不信,非见了眼泪才信了。”湘云又问道:“那么山里田地总还有些收成吧,致于典当着过日子?”宝钗笑了道:“怎么没有,只可惜接济不上。这事也奇,听说琏二奶奶安排好了,命琏二爷办妥了的。谁知末了竟不是卖的地,只卖了两年的收成。也还算好,还落了一个红楼院落,一片山坡坟地。”湘云又问道:“那么你们自己呢,没弄个什么营生?”宝钗笑道:“怎么没有,如今你二哥哥每天夜里出去打更,每月挣回一串钱。再每夜拣回二百文的小贿赂。”湘云又奇了道:“这么说还有人巴结咱们?”宝钗笑道:“怎么没有,就因为人家偷偷拆着咱们贾府和园子里的大小房子,因此给打更的一个封口费。怕只怕一日拆完了可就又要打饥荒了。”湘云叹道:“你们真是遭了大罪了!”宝钗笑道:“起先你二哥哥还烦恼过。没曾想这个罪凑的就是烦恼人的乐子,你越烦,不犯它越扎着堆的多。越多越可乐,越可乐也就乐习惯了。如今我们天天都指望着袭人,只有她来了,我们才有一顿好饭一碗热菜。”
湘云又说起自己那儿子,小可怜啊,再也见不到娘了,便伤心落泪。宝钗忙安慰了。湘云又问宝钗道:“这么多年,你两个脂浓粉香的正当年,怎么就没一个孩子?”宝钗便闭口不答,再问时就闭上眼睛装睡,泪水却从睫毛深处溢了出来。湘云大惊,忙紧着盘问了一夜。宝钗见不说,这个死心眼必不肯依的,只得流泪哭道:“我们夫妻外人看着都说是你敬我爱令人羡慕,其实都是装给人看。到如今四年了,还从没过一次夫妻情分!”湘云一听这话痴症了好一阵子,忙问道:“这又是因为什么?”宝钗悄声回道:“他只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猜他是疑我告密害了他林妹妹,只好是等着机会向他解释。只是连解释也不让开口。”便和湘云一起,回想起那一时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思来想去弄不明白究竟哪里有一个错缝儿,只好等着袭人来了问她。
这天袭人依旧来了,二人便关了门问她。袭人一听问起这事,双手一拍脑袋又扣紧了十指,哭了道:“不是我说一句悔断了肠子的话,谁知会是这么个结果?!宝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立下的规矩,出门必须两个人,必须一个看住一个不让告诉任何人。我不知怎的鬼迷了心,以为太太是谁岂能瞒着?因此那天奶奶命我陪着去见老太太,我等在外面时正好遇见了,忍不住就悄悄告诉了,谁知道皇上紧接着就来了。这事不是个事,人不是个人!为了这个事我天天后悔,恨不能敲碎了我这个脑壳!这事既不怨奶奶也不怨太太,怨只怨我袭人一个人,我坏,我不是人,是我最终害死了林姑娘!”
湘云走出去叫进了宝玉,三人一起向他解释。宝玉听后反劝袭人别哭了,又劝三人道:“事情既已过去了,悔又悔不出个林妹妹。林妹妹是何等样人,岂是哪一个人可以害死的?其实没有人想要害死林妹妹,这件事要怨就只怨浊物,是世上浊物一起害死了林妹妹。你们女儿都是水作的骨肉,我们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其实全都是浊物。如今浊世,天底下所有的浊物必要弄脏了天底下所有的女儿,唯有林妹妹是绝不让浊物脏了自己的。所以林妹妹不是死,她是弃了浊物浊世到天上司花去了。她去了那里必定是总花神,掌管着天上,还有普天下所有的花。我们都不如她的,所以都不用悔了。若要悔,我一个浊物比你们谁都要悔,就都不能好生活着了。林妹妹曾经告诉过我,我还有你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姐姐妹妹,只要我照着她的愿望为了你们好生活着,她必有一天会来接我的。所以咱们今后再不可提起这事。再提起既无益又伤心,就是林妹妹在天之灵,也必是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的。”
袭人走了,湘云使一眼色,只留下宝玉一人在屋里,因悄劝宝玉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心疼你宝姐姐?你瞧见了,你宝姐姐一个上上品的佳丽,年纪轻轻虽从不说愁,眼见两鬓竟有了两撮白发。再说你难道不想生一个女孩儿吗?我还想抱一个小宝玉呢。”宝玉摇头,悄向湘云掏了心道:“我一个多余浊物丑陋顽石,如同一堆狗屎烂泥,岂能可前边害了一个林妹妹,后头再误一个宝姐姐?我如今已是不怕死的人了,我愿意遇上皇上,请他把我送到林妹妹那里我就感激不尽,就是皇恩浩荡了。所以你去和我宝姐姐说,把我的心意告诉她。她若愿意另嫁他人,我愿永远做她的好弟弟。”
湘云把这话告诉宝钗,宝钗听说只静静流泪。湘云问之再三,宝钗才向湘云疼诉衷肠道:“我一从嫁了一个男人,不管这人是扁担板凳,是鸡是狗,那怕他是一根骨头,一块石头,一个草棍儿,一个鸡毛儿,一摊屎,一泡尿,我都得守着他一辈子,岂可又有它想。别说他还是个大活人呢,我只看着守着也就够了!”
湘云大为感动,自愧不如,又如此去说宝玉。
宝玉道:“女孩儿若只认得我这堆臭屎烂泥,岂不是自轻自溅?我若是玷污了她,只怕她后悔一辈子。”
湘云忙又去告诉宝钗,宝钗将一根玉钗一折两段恨道:“别说他不怎么于我,我就是清清白白一辈子,末了只一个人上天门下地狱,也只是他这一个男人的鬼!”
湘云又赶到宝玉这里,一声断喝道:“张开手!”把那断成两截的钗子撂在他的手里道:“你两个别再让我两头跑断了腿了,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姐姐妹妹跟前‘无事忙’,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宝玉道:“我怎么不是从前那个‘无事忙’了?若问我是不是一个男人,我就只是林妹妹一个人的男人!”
湘云又紧逼着问道:“那你足的给我们一句痛快话,你要怎样才肯和宝姐姐同房。这次不许你咕唧什么臭狗屎,因为你本来就是!如今只问你这臭狗屎一句话,你要怎样才愿意,请了宝姐姐这朵鲜花插到你这一堆狗屎上?”
宝玉被湘云缠不过,只得让道:“若是鲜花答应让狗屎从此出家当和尚,狗屎就只得从命一回,只一回,不然就把鲜花全给熏臭了。”
湘云又如此告诉宝钗,宝钗泪流满面道:“我愿意!只是若可巧一回有了罢了,若没有还得一回。不然的话我岂不是一生冤枉,白白做了一回女人了。他就是出家当了和尚,横也是竖也是,他也仍然还是我的男人!”
这一夜分外神秘,湘云和麝月挤进了莺儿的被窝,茗烟便在堂屋里打地铺。就有警幻仙姑来了暗中守候,直到天亮才离去。
才走到院外时,就只见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两个也在门外等着呢,警幻仙姑便悄声骂道:“都是你们两个残疾东西造的荒唐孽,还不赶紧离了这里,蹲到那大荒山的石头坑儿躲着,等着石头回来把你们压扁在下头。看你们还敢愣在人间胡塞石头乱牵因缘了。”两个便这一个嘻嘻,那一个哈哈,一齐憨憨笑了道:“这便是我们两个处心积虑的一场功德。谁能知道我们的心思,为的可是我们的石头能够多多得享此等人间福分。这才是:‘不顾醒来苦泪流,只管梦里温柔多’。我们石头的好事还没有完,还得仙姑多操心呢。”
仙姑便以栗击那癞头,以脚踹那跛足,打着两个残疾废物走了。正是:
锦衣公子茁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
意满香腮红嫩粉,心惊云鬓雪霜花。
可巧求得花插粪,好了情毒波得哈。
活寡娇娘泪几许,波罗萨埵摩诃伽。
f*N}v��2,8e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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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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