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如此,她睡得也并不安慰,那些破碎的、不安的记忆仍然侵扰着她的梦境,带她回到了无可奈何的上一世。
那是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的、却刻在魂魄深处的恐惧。
她晃晃悠悠地在这世间飘荡,抬手捂住已经不再噗噗冒血的胸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只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死的。
只是觉得心口被豁开一个口子的地方透风一样得凉。
她没头苍蝇一样在天地间独自飘荡了十天。
这十天里,天幕一直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锈红色,就像是干枯的血迹一样,不祥的、腐朽的味道沉沉地压在世间万物的头顶。
漆黑的浊气不断从地下翻涌着上来,直冲天穹,又化为黑云,雷如同最暴躁的毒蛇在里面缠绕,勾动着地底下躁动不安的浊气海与地火。
世间出现了许许多多漆黑的、类人的东西,岑轻衣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地底深处和如出一辙的恐怖气息。
虽然没有印象了,可她断定此前她从未见过。
或许顺着它们所在的地方走,她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不知不觉中,她飘到一座山前。那座山看上去郁郁葱葱,然而靠得近了,却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山前的护山大阵已经损毁,她无遮无拦地飘上了山,费力地眯着眼睛,从一片血污里分辨出来刻在山门上的字。
海源阁。
一点记忆被这三个字敲开,她想起来了,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她知道海源阁是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那她应当是修仙之人,或者是与修仙门派有着很深的渊源。
不过那时她来,海源阁尚且雕梁画栋,一座座披着青色琉璃瓦的藏书塔高耸入云,而此时这些藏书楼竟然已经悉数坍塌,数万万典籍或被人践踏入泥,或燃烧殆尽化灰。
先贤经典,竟然颠覆至此。
然而她只能看着。
她已经死了,即使不知为何没有化而为气重归天地,可她也无法触碰到此间的一切事物,即使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她痛心地飘过地上的那些书和遍地的尸体,正待四处找寻,看看没有什么线索,一声咒骂从不远处传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立刻飘向东边的藏书阁。
那里还有活人!
“我堂堂海源阁,伫立人界四千余年,如今竟然是毁在自己人的手里。”那咒骂之人像是已经十分虚弱,重重喘了口气,冷笑道:“衣冠禽兽!狼狈为奸!有种你就杀了我!”
“你倒是有点骨气,可惜了。”
“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然而待岑轻衣一转角,这声音却戛然而止。一个微微背对着她的黑衣人正抽出血淋淋的手,被他活生生从胸膛里剖出心脏的人正对着岑轻衣,嘴还没来得及闭上,脸上满是怨恨与愤怒。
接着,他“碰”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黑衣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映在岑轻衣的眼睛中,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颗心脏尚在他手中跳动,新鲜滚烫的人血随着肌肉的挤压喷溅在他的脸上。他手指一用力,“噗叽”一声,心脏成了一滩肉泥,扑簌簌地从他手上落下去,竟一点都没有残留。
他极其冷漠地抬手将血迹擦去,命令道:“埋了吧。”
那张脸、那双手都太过熟悉和深刻,以至于失去的记忆在此时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沈千山,她自己是岑轻衣,而她就是为他所杀!
沈千山杀了那书生之后便背着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地血污,片刻,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款款地踏过这一片血污走近,行礼道:“主上。”
那声音低沉,随着他说话,藏在衣襟里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竟然是个男子!
沈千山闻言淡漠地点了点头,半晌不语,突然开口道:“报了仇,你不欢喜么?”
她……他没有回答,只是摇头道:“主上盛德隆恩,属下多谢主上。”
沈千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带着那男扮女装的人和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离开。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而后他勾了勾没有一丝血污的手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在他身后,火舌舔上满地的尸体,残破的海源阁瞬间被火海淹没。
煌煌堂堂海源阁,在肆虐的火光中化为一片焦黑的框架。
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竟然就这样被灭了。
岑轻衣的冷汗顿时湿透了全身,她看着冷漠的沈千山,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陌生,仿佛从没认识过他。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王族、幽云城,仙界、妖界……从人界开始,三界燃烧起熊熊不灭的烈火,岑轻衣眼睁睁地看着沈千山和他身边那个叫花留香的人带着那些从地下最黑暗处翻涌上来的、叫做魔族的东西,一寸一寸地将战火带到三界的每一个地方。
有人死了,最开始尚且还有替他收尸的人,可是后来一个村子、一个城镇、乃至一界都死光了,就再没有人顾得上什么收尸。尸骨一具叠着一具,一层压着一层,男得女的、老的少的、人族的仙族的妖族的精族的,无论生前有何怨怼爱恨,死后都不分你我地化为通天的污泥。
岑轻衣的魂魄都剧烈颤抖起来。
疯了。
他疯了。
沈千山带着他的魔族大军,踩着由白骨垒成的路,一步一步攻上三界最后的净地——神女殿。
大雨滂沱而下,就像是天被捅破了一样,没完没了。神女殿弟子与沈千山大军激战留下的血没来得及渗入到石阶之中,就已经被决了堤的雨水给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就像是这些弟子一样,还没来得及在世间留下自己的姓名,就已经被夺去了性命。
神女殿辖下那些被众弟子拼死救出的百姓已经被安置在地宫里,殿主站在山门之前,看着昔日里或勤学苦练、或嬉笑打骂的弟子韭菜一样一片一片地倒下,面色如霜。
她几次想要迈出脚步,可是又有所顾虑一样,指尖反复掐着自己的手掌,细细的血从指缝间流出。
她最终站在了山门最后的防守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大军冲破一道道防线,来到她面前。
护山大阵轰然打开,凤凰的自山脚下腾飞,清唳响彻山巅。
殿主眼睛眯起,下巴微抬,看着带头的沈千山。
她虽然比沈千山矮了一个头,可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他,冷冷开口问:“我徒儿呢?”
沈千山甚至连头都没有低,同样冷冷道:“死了。”
殿主闻言呼吸一滞。她闭了闭眼,又问道:“如何死的?”
沈千山仿佛不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随随便便地说路中一颗碍事的石子,语气淡漠地说:“我杀的。”m.bīQikμ.ИěΤ
一股恶寒疯狂地自殿主体内生起,迅速淹没了她。
她这个徒儿,虽然被她养得有一点娇惯,但是心里自有是非。她去了钦天司,和沈千山作为搭档,若是她还在他身边,定然会想方设法阻止他,绝不至于让他如此肆虐。
她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一日没有收到岑轻衣身亡的准确消息,她内心里就一日尚有期盼。
万一呢?
万一她还在,只是窝在哪里等候时机呢?
然而此时沈千山说出了这句话,她一直空悬的心终于重重落地。
摔了个粉碎。
她死死地盯着沈千山,忽然反手插入胸膛,手指搅动,血从指尖疯狂喷涌而出,她握住了什么东西,缓缓地从血淋淋地伤口里抽了出来。
在那东西脱离她身体的一刹那,沈千山的脸色骤然一凝。
只见那东西忽然爆发出一阵金光,紧接着,受了重伤的殿主却周身灵力暴起,瞬间将在前排的魔族大军压为齑粉,护山大阵也如日般煌煌灼目!
隔着大阵,殿主素白面容溅上她自己的血,缓缓抬手,以鞭柄指着沈千山道:“请。”
沈千山终于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她,难得多说了几句:“女娲有一神柳,名曰问道,乃是取天地间第一棵大柳树制成。曾以此鞭策人族,打去人族蒙昧,以此开智,后来人族居然有了‘女娲造人’之说。只不过神魔之战后便不见了,原来竟流落到人界,藏在神女殿历代殿主的身体里了。”
殿主对此不置可否,只说:“请。”
“身体日日夜夜容一异物,年复一年忍受削骨之痛,以自身一半的修为去润养它。”沈千山同样拿出长剑,说,“若你被我杀死,我会把你埋起来的。”
下一刻,二人武器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护山大阵此时似乎和问道连在了一起,一者攻,一者守,牢牢地守卫者内里唯一一片庇佑之地。
鞭子带着凶狠与决绝的劲风袭来,沈千山却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他虽然剑已出鞘,但是自始至终都在躲闪。
忽然,他眼瞳微微一闪,轻轻哼笑了一声,身形如鬼魅,忽然消失在原地!
“师父当心!”
岑轻衣不由惊呼出声,然而殿主却根本听不到。只见沈千山骤然出现在半空,脚尖一点长鞭,生生将长鞭压了下去,长剑悍然而至,“轰”地一下撞上了护山大阵!
这一下可谓是惊天动地,深埋在地下的护山大阵发出一阵冲天光芒,山摇地动之下,大阵与剑尖接触的那一点竟然出现了裂痕。
下一刻,裂纹瞬间爬满整个大阵!
只要再一下,这脆弱的不堪的大阵就会彻底碎成飞灰!
殿主“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灰败了下去!
“师父!”
殿主惊疑地盯着沈千山处变不惊的脸,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女娲曾经立下的大阵,竟然被他一击至此!
“没用的。”
沈千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大阵上,下一刻,大阵骤然破碎!
“你阻止不了我的。没有人能阻止我。”此时山门之外的弟子早已经被大军杀得干干净净,神女殿地上也空无一人,沈千山有些怜悯地看着殿主,说,“只要世间欲望仍在,就没有人能阻止我。”
“……是么?”殿主的眼睛盯着沈千山向前迈出的脚步,忽然冷笑一声。
下一刻,神女殿骤然被一片极其诡异的火给包围,雨瀑倾泻而下,然而却一丝一毫都无法损及这火焰,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让它燃烧得更烈。
沈千山踩在地上的脚顿时被这火烧得焦黑!
他当机立断,一跃翻出火圈,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大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浑身上下忽然冒出火来,转眼便化为飞灰!
殿主的发钗已经在方才的打斗中不慎掉下,盘起的头发身不由己地随着烈风中疯狂飞舞,而此时,随着灵火的燃起,她乌黑的头发从发根处开始寸寸变白,转眼已成飞雪!
沈千山目光阴沉地看着这灵火,却无论如何都突不破灵火的限制。
殿主虚弱地笑了一声:“这是女娲神火,亦是先圣女娲留给世间最坚固的一道屏障,你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只有这火在,四族最后的希望便不会熄灭。”她咳呛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跌跌撞撞地穿过空无一人的神女殿,走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毛绒绒的玩具,她大弟子喜欢这些小东西,她离家之后,她便托来往各地的弟子们替她买上那么几只,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多了。
她伸手抱起一只小兔子,轻声问:“衣儿,你喜不喜欢呀?”
灵火燃烧,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生机,她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连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师父!”岑轻衣的魂魄飞到殿主身边,声嘶力竭地道,眼泪从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我喜欢,师父,我喜欢!”
殿主似乎是听见了,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无处可落,只能笑了笑,说:“喜欢就好,可惜一定要保护好最后的四族族人,师父没办法亲手帮你报仇了……对不起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为一阵叹息。
“不要!师父!”
殿主的最后一抹微笑深深地映在岑轻衣的眼中,融化着侵染着,凝成了眼睛最深处的一点黑痣。
岑轻衣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从地下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耳际仿佛传来了三界生灵的哀嚎。
“娘——娘——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师兄!你相信我!听我解释!”
“衣儿,此一去,你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啊!”
“凡人何辜!”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大脑嗡嗡作响,蠢蠢欲动的黑气不知为何竟然破了火焰的包围,一窝蜂地涌入了她体内。
她眼中黑色愈浓、红色也愈盛,明暗在其中疯狂交替,她癫狂地道:“沈千山!我要杀了你!我要你为这世间偿命!”
世界骤然一静!
她眼前骤然一白,又瞬间变黑!
岑轻衣猛地睁开眼睛。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被她枕在脑袋下的那条结实的手臂动了动,沈千山回手摸了摸她的头,问:“又做噩梦了?”
雪松的香味将岑轻衣包裹在里面,她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渐渐地平定下来,看着枕边之人的眼睛,摇摇头说:“没有。”
沈千山的眼眸漆黑幽深,又回复了那种平淡无波的状态,既看不出欢愉时的癫狂,又看不出噩梦时的冷漠,不知道是醒了很久还是根本没睡。
岑轻衣忽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抓住沈千山轻拍她头发的手说:“千山,我们一起好不好?”
沈千山愣了一下:“什么?”
“替我渡劫、碎金丹、为我补魂……千山,不要这样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她的手指抓得很紧,目光中满是认真,沈千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她:“好。”
“说好了,这一次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要一起。”
“好。”
岑轻衣听到他的承诺,一直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身上之前出的汗才刚刚收下,因梦而出的那一层汗复又蒙了上来,不适感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贴在一起的肌肤互相摩擦,生起了一阵细细麻麻的触电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寸缕未着。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温度从耳朵尖烧到了细长的脖颈。她想起来自己方才的生猛,顿时眼睛不知道应该看哪里才好。
沈千山也抿了抿唇,身上的肌肉骤然绷紧了,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细细的暧|昧在空气中细细地流淌。
斟酌片刻,沈千山妥协一样地叹了口气,黑鸦羽一般的眼睫遮住了幽深的眸子,清了清有些低哑的嗓子,问道:“饿了么?”
“不饿,我又不是小猪,还没醒就饿了。”岑轻衣摇了摇头说,小声说,“我想去洗一洗澡。”
沈千山坐了起来,岑轻衣顿时闭上了眼睛。
他挥了挥手,嫣红的中衣顿时裹上他的身体,只是此时已经有一点发皱了。
他说:“走。”
岑轻衣捏着被角,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说:“我自己去就行。”
“嗯。”
“你……那个,你转过去。”
她看着沈千山老老实实地转过了头,手疾眼快地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披。然而站起来的时候,被磨红的皮肤又接触到略微粗糙的布料,同时腰部的酸痛又顺着脊柱钻了上来,她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然而下一刻她就倒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沈千山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流淌:“没事吧?”
“咳,没事。那个,我自己可以走的。”
然而这一次沈千山却没有再顺着她了。他捞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到走到水边,才把她放下来,说:“当心,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好。”
待沈千山走后,岑轻衣三两下扒下衣服,跳进了池水之中。
水极其清澈,她低下头,看见水面之下她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水面之上模模糊糊的投影里自己破开的唇,登时把自己埋到了水下。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怎么这么勇啊!
直到她在水里憋到头都有一点晕,才“哗啦”一声探出头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紊乱的心跳恢复了一些,才泡在水中,让思绪和身体一起随着温热的水放松下来,千头万绪也就在她的脑中排列起来。
她将手镯浸入水中,静静地盯着看上去有些变形的铃铛。
水波涟漪中,那半透明的手镯和铃铛看上去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光,就像是碎在里面了一片星辰一样。
即使是她的身体要以最疼痛的记忆告诉她去远离沈千山,那记忆也不是凭空就能出现的。
在沈千山碎一半金丹给她的时候,她的神魂被这铃铛带着穿越了时空,回到她的上一世。
当她接收了上一世的记忆后,它又把她送了回来,然而身体出于自我保护却只保留了她被沈千山穿心而过及之前的记忆,因此她在醒来看到沈千山的第一眼时想要逃离他。
这样可以达成她潜意识里离开沈千山、防止自己在本能的驱使下吞食自己神魂的目的。
此外,她那一世的确有心魔入体,但不是如那本名叫《仙途》的小说中所说的那样在所谓的屠村之前,而是她自己被杀死、见到沈千山灭世之后。
那时她看到满目疮痍的世间和陷入火海的神女殿,一时恨极,竟入了魔,这也就是她在流沙城地底遇上的那个“岑轻衣”。
那一块巨大的双鱼玉佩同样穿过时空,将上一世那个一心想要杀掉沈千山的自己送了回来,她夺取了在这个时空的自己的身份,并接住了系统一,替她完成了重伤沈千山的任务。
虽然此前种种已经让她察觉到了异样,但到底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如此清晰。
前世的她以为那灭世之人就是沈千山,因此对他恨之入骨,成了执念甚至穿越了时空也要杀掉他。然而她已经看到了上古之时。那不是沈千山,他身上的气息,分明是天魔长山!
所以在上一世她死后再见到沈千山时的陌生不是错觉,那时的沈千山已经入魔,并且已经被真正的魔尊占领了身体。
可是他为何要占领沈千山的身体?
在那时她看到的沈千山身上的封印又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脑中上一世的记忆停留在了那骤黑骤白的世界,那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到了这一世,先成了女大学生岑轻衣的?
另外,那本《仙途》又是谁写的?那书中所涉及的的的确确是她所经历过的事情,可是又和她真正的经历有出入,或因果颠倒,或有所隐情,总之明明白白地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极坏的角色。
甚至连这一世的她自己,在看到上古记忆之前,都受《仙途》的影响,认为那书中所谓的沈千山是绝对正义之人,简短描述的他杀恶毒大师姐、灭掉她背后的门派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写书之人安的什么心可谓是明明白白。
岑轻衣隐隐感觉到,她离那张不知道何时撑开、网在她背后的阴谋越来越近了,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将全盘都联系起来。
水波之中,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她有预感,无论是谁,最后都与天魔脱不开干系。
只不过现在,她还有另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在衍生小世界中已经十日。
那时她识海中的那道声音并没有骗她,如果她不在十日中出去,这世间的的确确就要毁了,她自己也难逃一劫。
在外面,群山之间,还有一样她必须要拿到的东西——不周山心。
她那时魂魄受损,只有自上古之时就传说的不周山心能够修补魂魄。
传说那山心样貌如一朵雪莲,是由天地间第一缕清气所化,万年开一日,一日便凋谢,只有有缘人才能够得到它。
万年前,盘古逝世后,伏羲抱着魂魄将散的她四处奔波寻药,可那不周山心尚未到盛开之时,而神魔大战后,伏羲以魂相替、即将消散于世间之时,不周山心已经凋落。
可此世加固封印的那一刹那,她心念一动,顿时有了预感——这一次,她会拿到不周山心。
如果当时的她拿到离开衍生小世界拿到不周山心,那她因封印透支魂魄之力而受的伤自然就会痊愈。而此时她虽然已经不需要了,可是沈千山还要。
岑轻衣“哗啦”一声站起身来,水珠顺着身体滑落。她招了招手,沈千山已经准备在外面的衣服就裹在了她的身上。
她之前的那身婚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泡进水中之后,浑身已经渐渐了没有那种酸胀的不适感,于是也就没有再叫沈千山,然而她抬脚一出门,便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雪松味又扑鼻而来。
他应当也是简单沐浴了一番,头发上还带着些许氤氲的水汽,身上那套有点皱巴巴的婚服也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他一贯喜爱的白衣。
“千山,打开衍生小世界,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沈千山累世情谊、经年妄想,此时终于得偿所愿,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岑轻衣身上,听到她的要求,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上前包住了她的手。
金色的巨大的法阵在二人脚下徐徐展开,衍生小世界的控制权由它的缔造者亲手奉上。
小世界的大门再次打开,二人双手交握,由偏安之一隅,提步向无可回避的现世迈去。
四季如春的场景急剧退却,雪虐风饕铺天而来。岑轻衣和沈千山还未落稳步子,刺骨的寒风刮起冰刀,“哚”地一下扎入二人脚下的冰层,随后被裹挟在二人身周的灵压压碎,复化为冰晶,再次肆虐在风中。
沈千山纵目看去,脚下是茫茫冰层,头上是滚滚云雾,他们落脚的这山是唯一伫立此间之物,就像是连接上下的一个阶梯。
沈千山缓缓地眨眨眼,一起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他难得迟疑道:“……此处是——”
“不周。”岑轻衣接上了他的话,“当年你……你将身殒魂灭之时,仙族共工见灵火自天而下,首先点燃了海水,以为天道也偏向颛顼,便哄骗他刚刚带大、还未启智的小龙撞上不周,势要同天道玉石俱焚。后来虽然不周又被接上了,但到底折损严重,不知缺了什么,再难恢复当年我们讲道时那花团锦簇的样子了。”
沈千山沉沉地应了一声。
岑轻衣见气氛凝重,忽然笑道:“你都不问我去哪里,为什么来这里么?你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千山认认真真却回答道:“不必。不怕。”
岑轻衣觉得脸上有点烧,她轻咳一声,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哈哈哈哈我们还是先找找线索吧。”
“……”沈千山微微叹一口气,问,“什么的线索?”
“啊?哦哦哦……我来这里是要找不周山心的。”她说出目的之后,神色已经变得很严肃,“千山,你的魂魄不稳,眼下形势万变,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我们需要它。”
许是他们为神族时,曾在不周旁讲道百年,即使已经物非人亦飞了,但它始终记得这两个人。
岑轻衣话音刚落,风中顿时出现了一小片闪亮的冰晶,灵动地上下飞舞,先是飞快地向前,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于是又飞了回来,在他们身边回绕,示意他们跟上。
沈千山心头微微一动,那光芒在他眼中熠熠生辉,他能感觉到它对他们的友善。
他与岑轻衣视线快速交错,低声道:“走。”
二人紧紧跟着光芒追了过去,绕过崎岖的巨石,从地上渐渐深入山中。
放肆风雪的风雪被他二人丢在身后,岑轻衣借着冰晶的光,仔细地盯着沈千山的面容。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眉宇间是几世如一的淡然,然而发现她在看自己的时候,他薄如一线的唇却顿时失去了紧绷的力度。
“看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岑轻衣嘴角噙着一丝笑,“我就是觉得我眼光可好了,我看上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沈千山平直的唇角微微一弯,问:“如何就不是一般人了?”
岑轻衣自认为自己已经勇过了,真正的颜狗不会干那些的扭扭捏捏的事情,骄傲地直言道:“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沈千山一愣,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微微摇头,喟叹一声:“你呀……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个样子。”
他回忆起上古之事,到底心有余悸,抬手揉了揉岑轻衣的头。
岑轻衣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时不时地触碰她的额头,她抬手抓住了沈千山的手腕,拉到自己眼前。
圆润的珠粒躺在他手腕突起的骨头上,微微反射着冰光,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彩。
原来是他一直戴在手上的琉璃珠子。
她忽然好奇了起来:“千山,这珠子你一直戴着,是有什么讲究么?”
沈千山另一只手摸上了珠子,眉目间有些怔忪:“这是昔日师父给我的。你知道,我从小不太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师父便提前将阆玉宫的这凝心珠给了我,让我一但控制不住,就一边盘珠一边运行凝神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一直戴着了。”
他顿了顿,反握住岑轻衣的手,将这串珠子从不离身的珠子从自己手腕上滑到她手腕间,同那铃铛微微一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沈千山看着岑轻衣,认真道:“我没有带你回师门,没有拜师父庙前,就先将这个给你,可好?”
岑轻衣有些犹豫:“可是你……”
“这么多年,我已经不需要再借助于它了。只是它还有守护的意味。当年师父给了我,希望我平安喜乐,如今我也希望你平安喜乐。”
沈千山左手握住她的左手,珠子划过他凸起的腕骨、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她小一点的手,稳稳当当地戴到了她的腕上。
岑轻衣心头一动。
沈千山的语气异常认真,几世的犹豫都被冲破。
他说:“三媒六聘、合籍大典,这次我定补给你,可好?”
岑轻衣忽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去,瓮声瓮气地说:“补什么补?我们早就过了三媒六聘,也合籍过了,你傻啦?”
沈千山一愣。
她说的是之前在流沙城时假扮新娘的三媒六聘,是掉入衍生小世界时附身城主之女的婚礼,是那个近乎带着诱导和强迫意味的合籍。
原来他们之间连在这一世也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了。
那小冰晶带着他们走的路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窄,已经不容两人并肩同行而过,沈千山向前一步,将岑轻衣挡在身后,说:“走吧,小心脚下。”
在这里空间过于狭小,两人尽管离得很近,但依然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声音,岑轻衣不主动开口,沈千山也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又在狭小的石道中向前行了几十步,前方白光突现,豁然开朗,宫殿俨然而立,极高极阔,巨石质朴,竟是千万年前的制式。
而在这广阔的宫殿之间,伫立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仅仅是见到他的背影,岑轻衣呼吸一滞,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她喃喃道:“……盘古大兄?”
随着她的呼唤,那人终于也转过了身来。
正是早已在千万年前就已经身死道消的盘古!
他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活气,就像是一缕游魂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伸出手来冲着他们招了招,接着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等等!”岑轻衣追了上去,她有很多话想要问问盘古。
她想知道自己第二世和第三世之间的轮回是不是他的手笔,但这个虚影只是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边,什么也没说。
岑轻衣再张口,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内心重重一跳,近乎惶恐地看向这道虚影。
盘古的虚影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瞳孔骤然缩紧。
在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三个字。
不可说。
那一刹那,冷汗遍布她的全身。
沈千山见状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岑轻衣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盘古脚步不停,一点白光从他脚尖的位置迅速扩散开来,气势磅礴的宫殿和这道虚影在白光中一起分崩离析,下一刻便又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将岑轻衣和沈千山二人吞噬进去。
那光亮太强,岑轻衣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她浑身一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像是被送出了山,冰冷冷的山风割破她的衣衫,刀子一样刮着她的皮肤,一股极其诡异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蓦然盘旋在她的心头。
沈千山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她立刻环顾四周,却在一块反光的冰晶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不到十岁的模样,披着一个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袄子,正站在雪地里不自觉地发抖。
而在她身边,一块石碑轰然而立,上书两个遒劲的大字——
“昆仑”。
这里不是不周,而是昆仑,是阆玉宫所在之地!
在被人欺骗着给了小雀儿那几乎要要了他的命的法阵后,女孩虽然被梅胜雪施术封了记忆,但那时她的执念使她坚持着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潜意识里知道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带到了昆仑去,她要去昆仑找他。
而她现在的魂魄就到了当时已经跋山涉水找到昆仑山的自己身上。
不,不对。
她抬起手来,沈千山方才送她的那一串手珠本来就大了,现在她的身体小了,它险些直接掉下山去。
不知道那道虚影到底做了什么,她两个时空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微妙的融合。现在,她既是十几年后知晓一切的岑轻衣,又是十几年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她抬眼看向昆仑之巅阆玉宫的方向。
盘古虚影送是只送了她,还是也送了沈千山回来?
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和他那“不可说”,又有什么关系么?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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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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