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狗子在巷子最里边租了个小院,把媳妇接过来后,她在家剁肉揉面,她跟邵氏在外面跑。
每天两趟,运气不好到家天都黑尽了,别说跟秦娘子说说话,青桃连谭秀才都已经四五天没说话了,自从免了束脩,谭秀才不觉轻松,浑身绷得紧紧的,有两晚通宵达旦的写文章,青桃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就给他定了个作息,卯时四刻起,亥时过半睡。
是以,青桃起床他还起,夜里青桃回家,谭秀才已经睡下了。
谭秀才最近怎么样青桃也不知,当秦娘子挥着手绢气喘吁吁跑来跟她说谭秀才跟秦柏他们喝花酒去了,她直觉秦娘子没有乱说。
谭秀才入学不到两月就考了个好名次,很多人邀他参加文会诗会切磋学问,能拒的谭秀才都拒了,也有拒不了的。
比如秦柏。
秦柏脸皮厚,为了蹭顿饭就无所不用其极,何况是其他。
这会儿快戌时了,街道两侧的铺子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笼,青桃揭开灯罩,也燃起了灯笼,脸色还算平静,“我爹去哪儿喝花酒了?”
“说了你也不知,你娘呢,我找遍集市也没找到她,这种事得让她去。”
秦娘子擦着额头的汗,神色急迫。
青桃把灯笼挂到竖着的竹竿上,回道,“我娘估计在东街那边。”
她们走的街不同,她在西边,邵氏应该在东边,秦娘子听到说是东街,连连摆手,“不行,我走不动了,你去吧。”
“我去干什么?”
青桃站在两处酒楼中间的过道上,进出酒楼的人都能瞧见,酒楼生意不错,带着她卖了不少包子。
这年头,来酒楼吃饭应酬的多是男人,他们酒足饭饱一脸餍足,心情高兴就会买几个包子给家里妻儿带回去,所以她不缺生意,此时酒楼正热闹,她更不会走。
秦娘子愕然,“喊你娘啊,她不去把你爹喊回来,出事怎么办?”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青桃还是了解谭秀才的,内心或许有些旖旎的心思,但不敢做越矩的事儿,否则他早就跟邵氏和离娶赵氏进门了。
青桃并不担心。
相反,她看秦娘子脸色潮红,搅着手绢反复搓揉,眉间皱出了深深的沟壑,沉思道,“秦婶,你要是急着找秦叔的话就去吧,我这边还得过会呢。”
秦娘子急得直跺脚,看向热气腾腾的蒸笼,“不是没多少了吗?找你爹才是大事,你这姑娘怎么就不明白了?那些狐媚子惯会甜言蜜语,你爹被勾去了魂儿,少不得抛弃你们娘两,走走走,你娘不在,你跟我一块去。”m.bīQikμ.ИěΤ
不顾青桃反对,强势地收起左右两边车板帮忙推着走。
蒸笼歪歪斜斜叠着,青桃怕它们掉下来砸到行人,使劲往后拽,“秦婶子,不着急啊,我这蒸笼都没放正。”
正好酒楼有几个人出来,招呼青桃来几个包子。
青桃给他们捡来装好,秦娘子不耐地拍手,“都啥时候了,你这姑娘怎么就不知道急呢。”
收好钱,把分开装的蒸笼搭在最上面,边吆喝边跟秦娘子走。
遇到人买,就踩着板车垫脚给人捡,一点不肯耽误自己生意。
等到谭秀才喝花酒的地方,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包子馒头没剩下几个。
秦娘子揉着手绢,指着斜前方十几米外大敞的木格门道,“你爹就在里边。”
门前站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袭粉红色绣花的襦裙,扭着腰肢,朝路过的男子挥手绢。
离这么远,青桃都闻到手绢的香味了。
她纳闷,“我爹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不会。”秦娘子振振有词,“是个男人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你再不进去,没准待会你爹就给你带个二娘出来。”
说话时,秦娘子伸着脖子往大堂里瞧,难掩急切。
青桃没捅破秦娘子心里的担忧,也没为谭秀才说话,只道,“那我就在这等他吧。”
这条街的灯笼红红绿绿,光线称不上明亮,两侧是卖脂粉的铺子,这个时辰,里边的男客不少,青桃推着车过去,吆喝两声,“卖包子了...”
她没进过这条街,往日钱栗树带着她,要么往集市去,要么往宅子多的巷子走,钱栗树不来后,她亦保持这个习惯。
往脂粉铺走不到两步,被秦娘子摁住了。
秦娘子摁着车板,“来这儿的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怎么会买你的包子,你还是想办法把你爹喊出来。”
“我爹应酬呢。”
考试过后她爹就绷着神经,外边人赞美越多,他压力越是大,生怕下个月成绩退步,被同窗们耻笑,要不是她娘说她爹连续两晚不睡觉写文章,青桃都不知道这件事。
高处不胜寒,她爹该是害怕了,偶尔出来应酬,她并不反对。
哪怕喝酒的地方登不上台面,不做错事就行,她说,“顶多半个时辰我爹就该出来了。”
话声刚落,就看谭秀才脚步虚浮的跨出门,粉衣姑娘怕他摔着,伸手扶了把。稳住身形后,谭秀才笑着挥手,“多谢了啊,我没事...”
姑娘缩回手,脸上笑眯眯的,“爷下回又来啊。”
谭秀才黄头晃脑的,想说这种地不是他该来的,眼角瞥到个熟悉的身影,怀疑自己喝多了眼花,抬手在空中抓了抓,不甚确定,“青桃?”
面前的青桃有好几重影,他能认出她,还是青桃身上墨蓝色的围裙。
围裙上‘鲜包子’的花样子是他写的。
尽管字也重影了,谭秀才还是认出是自己的手笔,嘿嘿笑着想走过去。
脚下不稳,咚的栽到了地上。
青桃疾步上前扶他,“怎么喝这么多?”
“青桃,真是你啊。”谭秀才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但神智还残存了几分,“你秦叔他们说孙老爷过寿,死活押着我来,我没办法...”
他舌头是麻的,说话费力得很,害怕青桃听不明白,手探向腰间,把荷包取了下来,给青桃,“你装的铜板我没花。”
秦柏他们花十五两给孙老爷买石头的事儿他记忆犹新,担心自己着了道,将荷包捂得死死的,酒桌上脑袋晕乎乎的,但谁问他话,但凡要他点头说好的他都闭嘴沉默。
可以说非常有戒心了。
青桃看他确实醉了,把他扶到推车上坐着,找绳子将蒸笼绑在推车上,确定不会倒了,才让谭秀才靠着蒸笼休息。
秦娘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秦柏身影,急得团团转,“秀才哥,我家秦柏呢?怎么就你出来了?”
谭秀才双眼闭着,“秦柏他们还喝着酒呢。”
“那你怎么出来了?”
“我头疼。”
谭秀才没有说谎,他是真头疼,从小到大没喝过这么多酒,便是家里请客,他也是点到即止,不敢往死里喝,毕竟是读书人,发酒疯有失身份。
这方面他素来自律。
但今个儿人多,左一杯右一杯的拒绝不了,不得已喝多了。
他拍拍脑袋,嘟哝道,“青桃,我们回家了吗?”
“嗯。”他这副样子,青桃没法做生意,问秦娘子,“秦婶子跟我一块回去吗?”
“你秦叔还在里边呢,秀才哥,要不你进去把秦柏喊出来,就说家里有事...”
谭秀才好似睡着了,许久没有反应,秦娘子忍不住又跟他商量,半晌没看他睁眼,秦娘子凑过去推他胳膊,这才知道他睡着了。
秦娘子心里不痛快了。
明明她给青桃报信接人的,结果谭秀才舒舒服服睡了,留秦柏在里边。
她脸上带出几分不满,青桃心思通透,便拿了两个铜板给门口的姑娘,让她进去给秦柏捎个话,告诉秦柏外头有人找他。
姑娘拿着铜板,眉开眼笑地进去了,没多久就走了出来,“秦老爷说天大的事儿等明天再说。”
秦娘子怒了,觉得人拿了钱没办事,“你是不是没说清楚,你知道秦柏长什么样子吗?”
姑娘上了楼,谁知道她是不是去找秦柏的。
得了怀疑,粉衣姑娘也不恼,“秦老爷耳朵后是不是有颗痣?”
秦娘子没话说了。
自认剩下的事管不了,青桃就推着谭秀才回去了,秦娘子没在门口闹,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
巷子里好几户人家屋里还亮着油灯,伴着低低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几声孩子稚嫩的声音,入春后的夜还有点冷,秦娘子双手环胸,脑袋埋得很低。
青桃到门口时,秦娘子忽然凑过来,“青桃,我能去你家坐会吗?”
青桃歪头看她,又看了看推车上睡得沉的谭秀才,反问,“秦婶子有什么事吗?”
邵氏不在家,大晚上的,秦娘子来自家不太好,秦娘子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罢了,我等你娘回来再过来。”
邵氏回来得晚些,车轮声响起,青桃就提着灯笼迎了出去,惊讶地是秦娘子没有回自个儿娘,而是在门口等着,看到她,秦娘子恍惚地笑了笑,“青桃,你还真是能干。”
她就站在外边,看青桃停好推车,扶谭秀才回屋,又去灶房起火烧热水端进屋。
窗户半敞着,她看到青桃给谭秀才洗脸擦教,动作轻柔,床上的谭秀才完全没醒,只在青桃替他盖被子时说了句什么。
秦娘子觉得自己要有这么孝顺的闺女,也会好好疼她,给她买漂亮的首饰,买好看的衣服。
青桃来时穿了件小镇最朴素的袄子,头上干干净净的,如今身上穿的是城里流行的款式,头上戴着银簪,颇有城里人的样子了,短短时日没见,差别竟如此大了。
青桃笑笑,“婶子也很厉害了。”
供个读书人,还要养孩子,里里外外都要她操持,换了是青桃估计做不来。
两句话的功夫,邵氏的推车已经到了近前,有狗子媳妇帮忙,邵氏忙轻松了些,整个人精神抖擞的,看到秦娘子,她有点不喜,面上没表现出来,“秦嫂子有事吗?”
“孩子睡了,我来找你说说话。”
邵氏客气道,“去屋里坐吧。”
说是坐,秦娘子却没进屋,邵氏跟青桃要忙的事儿还有不少,拆了蒸笼要洗,还得做明天卖的包子,没个歇息的时候。
邵氏擦干蒸笼抱回灶房,发现秦娘子站在院里出神,也没请她进屋坐。
秦娘子前不久也去集市摆摊卖包子,照理说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但有客人跟她说,秦娘子说她的坏话,说自家卖的不是鲜包子,隔夜的也卖,用的水是内城河的水。
邵氏气得肺疼,想找机会问秦娘子抹黑她家名声意欲何为。
可秦娘子又不摆摊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此刻想问,又看秦娘子失魂落魄的于心不忍就没问,却也不想亲近她就是了。
“谭娘子,有件事你怕不知道,青桃爹晚上去喝花酒了。”
冷不丁的,秦娘子说了句。
邵氏把蒸笼架到铁锅上,闻言,脑子没转过弯来,“什么花酒?”
清水镇没有喝花酒的说法,也没妓院窑子,但她知道有几个姑娘专门做那种事,不过正经人谁会把那种事挂嘴边,所以她没明白什么意思,青桃低低解释了两句。
邵氏吃惊,“不会吧,你爹都这个岁数了。”
“......”
年纪越大越是要脸面,搁村里,谁家做婆婆的怀了孩子都会被邻里议论,何况喝花酒这种事?
青桃说,“我问过爹了,孙老爷过寿,秦叔硬拽着他去的,他没喝醉过去,我接他回来的。”
邵氏放了心。
卧房黑着,她以为谭秀才睡了,没料到他还出门跟人喝了酒。
转而想到青桃去了那种地方,心里别扭,“往后你爹要是再去,你托人找我,我去接他回来。”
母女两似乎完全不担心谭秀才犯了错,心宽得很,秦娘子本来想跟她们发发牢骚,如今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在两人的说话声里,默默退了出去。
秦柏给孙老爷祝寿还拉了巷子里的其他人,廖骏本来也要去的,柳氏死活不让,就怕廖骏又被人下了套,因为三两银钱的事,她坚定不移认为秦柏从中使坏。
别说跟秦柏喝酒,两人同路柳氏都念叨半天。
以前的廖骏不会给她面子,男人的事儿哪儿轮得到女人多话,耐不住柳氏拉拢了廖晓,廖晓若回家告状,他娘势必不会饶了他,故而就没同去。
这事多少显出柳氏跟秦娘子的不同了。
秦娘子给人的印象强势泼辣,说话直来直去,把秦柏管得死死的,柳氏没读过书在家没地位,拿捏不住廖骏,但关键时刻却让廖骏没辙,而秦柏呢,犯浑的时候照样犯。
这不,给孙老爷祝寿,又花出去好几两。
秦娘子站在院里破口大骂,清醒过来的秦柏焉头焉脑的坐在屋里,不顶嘴不还声,不知道的以为他多无辜呢。
谭秀才庆幸自己走得早,要不这钱少不得会落到他头上。
夜里他没睡,看书等青桃和邵氏回家,把白天秦家院里的事儿说了遍。
喝花酒不太好听,谭秀才担心两人多想,特意等她们回家解释的,“那地方不像秦娘子说的乱,就吃饭喝酒听小曲,知道咱家手头不宽裕,喝得差不多我就出来了。”
“青桃,回家不能和你奶乱说啊。”谭秀才提醒。
青桃说,“我知道的,对了爹,里边什么样子的啊?”
谭秀才噎住。
里边姑娘多,他没敢到处瞧,“比府学前的酒楼多了几副屏风幔帐,饭菜没什么两样。”
“爹以后还是少去那种地方吧。”
秦柏昨晚没回家,秦娘子拿儿子撒气,大清早她跟邵氏岀摊,秦娘子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坐在院里,看着挺落寞的。
谭秀才咳了声,“爹知道。”
那种地方没个钱进不去,谭秀才身上统共就九个铜板,买两个包子都不够,哪儿敢往那儿去,何况他还得看书,府学的束脩是根据每个月考试来的,无论如何,得保持这个名次。
结果没等几天,孙老爷又邀请他们出去吃酒,还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谭秀才问了地儿,心下为难。
找青桃商量。
青桃挑了挑眉,“孙老爷怎么想着请你?”
孙老爷家大业大,偶尔办个诗会文会,请的是秦柏他们,指名道姓的请谭秀才还是头次,谭秀才自己也懵,“我酒品好?”
青桃翻了个白眼,问他,“你想去吗?”
“不太想,但不去不行。”
孙老爷跟府学先生有几分交情,他不给面子好像不太妥,“要不我问问秦柏他们?”
秦柏被秦娘子骂得狗血淋头哪儿都不敢去了,下学就回家,老实得很,得知孙老爷有邀,以秦柏的性子肯定会去,届时秦娘子又会闹,青桃说,“你还是不要问秦叔了,孙老爷那边你拒了吧,就说咱得回老家。”
来城里这么长时间,是该回去瞧瞧了。
谭秀才觉得这个说辞好,而且孙老爷宴请那天正好府学放假。
他没让人捎信,亲自去找孙老爷说的,当然,孙老爷是个大忙人,没空见他,他跟孙老爷身边的小厮说的,回来路上碰到垂头丧气的秦柏。
秦柏问他去哪儿了,他就喝酒那天得回家,提前跟孙老爷说声他去不了。
秦柏难以置信,“孙老爷请咱是看得起咱,你要回家哪天回去不行,非得挑那天吗?”
“青桃想她奶了。”
“你那闺女...”秦柏记得喝花酒那晚就是青桃花钱给姑娘叫他出去,他娘子说青桃给了两个铜板满脸心疼,骂他是败家子,白花了两个铜板...
秦柏觉得青桃事儿多,好好插手他的事儿干什么,因为两个铜板,他娘子天天发牢骚。
提起青桃,秦柏脸色就黑了两分,“你闺女挺有钱的啊。”
出手就是两个铜板,要知道,谭秀才身上总共才九个呢。
谭秀才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老实回了句,“家里的钱都是她在管的。”
秦柏睁大眼,“不是你娘子?”
“她娘算数不好。”
秦柏震惊了,“卖包子的钱都在她手里?”那得多少啊。
谭秀才回过神来,忙找补,“她多大点岁数,哪儿拿得了钱,钱在她娘那,算账是青桃算的。”
“我就说嘛,哪有小姑娘管钱的。”秦柏没有留意谭秀才表情不对,搂过谭秀才胳膊,“走走走,我们出去逛逛。”
“我还没吃午饭呢。”下学回家他跟青桃说了事就出来找孙老爷,肚子还饿着,而且离府学午课没多少时间了,哪儿有空跟秦柏闲逛,“你去吧,我回去吃午饭。”
放假在考试后,考试前两天,他又焦虑得睡不着了。
第一次考得好他先是高兴,高兴过后就是害怕,整个府学,能在进学一个多月爬到他那个名次的少之又少,很多人背后质疑他,说他肚里没多少墨,纯属运气好罢了。
他心里不太服气,却又没底气,很怕第二次考砸应证那些话,尤其他惊恐地发现,明明读了无数遍的书,内容就是记不住。
他慌了。
青桃察觉他不对劲,因为她夜里回家谭秀才屋里的灯亮着,她洗漱好回屋,灯仍没有熄。
“爹?”
隔着窗户,她喊了声。
“再有两天就考试了,我再看会书。”
谭秀才尽量稳着声儿,青桃还是听出他的紧张来,青桃叩了叩窗户,“娘睡下了吗?”
邵氏刚躺下,直起脑袋,“没睡呢?”
“我练了两篇字拿进屋给爹帮我看看。”青桃说道。
好事坐起身,竖起枕头靠着,“你进来吧。”
青桃练字的时候比在清水镇少得多,不过比划均衡字的大小也均匀许多,就横撇竖捺的粗细把握不够好,谭秀才道,“多练练就行了,哪天我去书铺给你买本字帖你临摹练。”
“好啊。”青桃托着腮,拿起谭秀才刚刚看的书,“这本书爹不是看了很多遍了吗?”
“又忘了。”
这两天府学上下都在讨论可能会有的试题,都觉得会考这本书的内容,哪怕会背,他觉得还是再翻翻。
哪晓得一翻开,发现以前倒背如流的全忘了。
谭秀才不由得怀疑,“青桃,你说爹是不是年纪大了?”
要不忘性怎么会这么大?
青桃看了几行批注,是新写上去的,写上去又划掉了,她说,“爹才多大的岁数?爷总说自己还年轻呢。”
谭老头正月里光着腿下田挖地,村里人笑他不冷啊?谭老头说自己身体硬朗,还有几十年好活,冷什么冷。
谭二户跟谭三户受不住,还被谭老头骂了。
谭秀才也想起这件事来,“你爷老了啊,头发都白了。”
“爷听到这话估计会骂你不孝,爷都不承认老,爹你就觉得自己老了?”
“......”
青桃指着划掉的批注,“爹写得很对啊,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哪怕是读过的书,每次都会有不同的理解跟体会,怎么划掉了?”
谭秀才瞅了眼,“你觉得我说得对?”
“对啊。”青桃读了遍内容,虽然她没读过完整的《中庸》,不过自认基础功还算扎实,谭秀才能从这两句引申出更多思考并无问题,她诚恳说,“爹的学问又精进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谭秀才就叹气,“我倒觉得自己退步了?”
“爹怎么会这么想?”青桃往后翻了翻,几乎每页都写满了批注,看墨渍新旧,有些写了很多年头了,她指着颜色最浅的批注道,“爹以前做的批注虽然没错,但用词不太精准,现在一针见血。”
谭秀才认真看了看,好笑,“这是我刚读《中庸》那会写的,好多还是教我书的夫子说我记的。”
一晃好些年过去,他教书都十几年了。
“爹的夫子是秀才吗?”
“是啊,你见过的,咱们搬来城里前,他来家里吃过饭呢。”
青桃当然记得,这年代的人讲究尊师重道,谭秀才来考上府学,拎着礼去夫子家拜年,谭家宴客那日,夫子坐的是主桌,地位崇高得很,她想说的却不是那些,而是,“爹的学问比他高。”
谭秀才没料到她说这个,忍俊不禁,“他已经不教书了,有些东西肯定不如我熟悉。”
“他教书那阵也比不上你。”青桃指着墨迹新一些的批注,“这是爹教书时候写的吧,意思深刻得多。”
谭秀才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眼里,夫子的学问自然是高的,每次他遇到不懂的地方去找夫子解惑,夫子都说得清楚,那时他就想着,哪天要是像夫子那样厉害就好了。
他羡慕过夫子满腹学识,时间流转,他又成了女儿眼中最厉害的。
谭秀才内心滚烫,自豪感油然而生。
青桃自是注意到他神色变化,又道,“爹的学问是咱们清水镇最高的,要不怎么就你考上府学其他人没考上?”
谭秀才缺乏的是自信,总觉得自己不如人,考试会考不好,其实他真不比其他差。
青桃又道,“像何叔就没考上,同样是秀才,爹你就比何叔厉害...你比巷子里的其他人也厉害...”
谭秀才捂她的嘴,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定得罪多少人。
青桃拿开他的手,认真道,“真的,咱们巷子里住着那么多读书人,就爹被免了束脩,不是厉害是什么?”
“爹第一个月考试就得了好成绩,往后只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半年就能拿到府学补贴。”
府学奖励分等级,免束脩是府学奖励里边最差的,往上有笔墨纸砚,有生活补贴,青桃拍拍谭秀才的肩膀,“哪怕拿不到补贴,成绩止步于此,也比很多人强了,你看咱巷子里的人读书人,进府学几年都没免过束脩呢。”
“爹你以前没想过来考府学是怕自己考不上,结果考上不说还得了奖励,即便日后不走科举,在府学这段经历也够吹嘘一辈子了。”
“......”
谭秀才噗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实话啊,以后有了侄子侄女,爹就这么跟他们说。”
“越扯越远了。”谭秀才笑着瞪青桃,心里却不禁描绘出那副场景,别说,真不赖。
床上的邵氏也搭腔,“咱爹挖几天田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你考进府学这么大的事,更该多出去说说。”
谭秀才回眸嗔她,“青桃年龄小,怎么你也跟着胡说。”
经青桃这么打岔,心情豁然开朗,把字还给青桃,“已经很晚了,明个儿还要起早,赶紧回屋睡吧。”
“爹不睡吗?”
“爹也睡了。”
本以为会睡不着,结果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醒来外面的天儿已经亮了,秦柏问他在家没,说时辰不早了,再不出门就错过早课了。
谭秀才掀开被子,套上衣衫,拎起桌上的书篮就冲了出去。
秦柏看到他,稀罕道,“怎么这么晚?”
谭秀才不说是巷子里最早的,从没晚到过,秦柏也是出门了听到几个娘子说谭家小院没动静,这才开口喊了两声。
谭秀才低头系衣服的绳子,解释,“睡过头了。”
顾不得洗脸吃饭,关上门就和秦柏走了。
青桃和邵氏晌午回到家了,见锅里的粥跟鸡蛋没有动,邵氏担忧,“你爹不会生病了吧?”
“应该没事,娘,我先去狗子哥家啊。”
罗狗子租的小院就在里边不远的地方,是青桃以前看好的,家具摆设有点旧,搬来那天罗狗子就全部换了新的,又买了几盆绿植搁院里,这会绿植发了芽儿,开出几朵绯红的花儿,分外亮眼。
知道她这会儿要来,院门开着的,青桃进去,喊了声,“芸嫂子,我端肉来了。”
罗狗子喊他媳妇的小名芸娘,青桃也跟着小名喊的芸嫂子。
“来了。”芸娘抱着大盆剁碎的肉走出来,“刚剁出来的。”
当初钱栗树跟罗狗子来帮忙不肯收钱,芸娘这青桃坚持给工钱,每个月五百文,虽说比浆洗少,但比去外边做帮工强,芸娘很满意这份差事。
五百文工钱,在她们镇上能过得很不错了。
而且事儿也不多,就剁肉馅和揉面,往常在家也是做过的,量大了些,她没觉得多累人。
“吃午饭了没,我蒸了馍馍...”
“我娘煮着呢。”青桃抱过盆,芸娘又回灶房抱揉好的面,面已经发胀了,芸娘用布盖着放到推车上,跟青桃说,“天暖和了,发面要不了多长时间,我是不是再晚点...”
早上卖的包子的面是青桃和邵氏夜里揉好的,芸娘揉的是下午做包子用的面。
担心时间不够,芸娘起床就先揉面,等面醒着,青桃送肉过来,她再剁肉,再忙也就半天的事儿,她喜欢得紧。
青桃撩起面上的布,伸出食指戳了下,“这面是卯时开始揉的?”
“嗯,看着有点过了。”
“明天晚两刻钟试试吧。”
面要醒多久发多久青桃都有记录,只是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没大量做,心里也不清楚,“明天晚两刻钟,不行的话就再晚两刻钟。”
“好。”
青桃把推车调好头,随口问了句,“狗子哥没回来?”
“没呢,说树子在书塾走不开,他得去跟人谈买卖,估计还得等五六天才回来。”芸娘嫁给罗狗子后就没怎么见到他人,为此他娘私底下问过她好几回,生怕当初看走了眼,把她许错了人,她每回都会解释。
罗狗子心思浅,外头的事儿从不瞒她,像他帮青桃卖包子也没藏着捂着,他的意思是谭家帮了钱栗树大忙,而钱栗树是他兄弟,自然要帮着偿还人情,因为不是钱栗树带着他挣钱,他娶媳妇还得靠家里。
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芸娘也不拦着。
只要人不是在外吃喝嫖赌花天酒地就行。
芸娘问青桃找罗狗子是不是有事。
“没事,我们要回趟耕田村,想借他的马车用用,他不在就算了,我去集市租一辆就行。”
“你们哪天回去?”
青桃说了日子。
刚好跟罗狗子错过,芸娘说,“要不去找树子?”
钱家也置办了马车,青桃如果开口,钱家肯定会借的,青桃觉得钱家有点远了,而且依着钱栗树的性子,自己没空也会托人送她们,青桃不想麻烦他,就说,“不了不了,我租辆牛车就行了。”
既然这样,芸娘便没再劝。
送青桃出门,就见旁边院墙外站着一对母女,五官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提着两包糕点的长脸姑娘腼腆地笑了笑,“芸嫂子。”
“你是?”
青桃也抬头看向两人,隔了数月,她仍从那副胆怯探究的眼神里认出她来,李弟喜。
“你是狗子媳妇吧。”跟李弟喜五官有几分相似的妇人走上前,“你和狗子成亲我们去了的。”
芸娘礼貌的颔首,听她们提起自家丈夫,顿时认出她们来,李城姐姐跟娘,她嫁进罗家前,罗狗子没少带李城和钱栗树来家里吃饭,钱栗树模样好但不怎么搭理人,李城话不多但问什么他答什么,她嫂子想把娘家妹妹价绍给李城,她娘觉得李城说话唯唯诺诺的,撑不起门户,让嫂子想清楚,不要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她嫂子觉得有道理就没回娘说。
有次她跟狗子说起,狗子直叹气,骂李城这辈子被两个女人拖累惨了,一个是李城奶,一个是李城姐。
她知道李弟喜死缠烂打钱栗树的事的,不明白两人怎么找到这边来。
所谓来者是客,她笑着迎过去,“婶子,你跟弟喜怎么来了?”
见芸娘认出自己,弟喜娘松了口气,“树子娘说你搬来府城了,我跟弟喜来瞧瞧,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芸娘搬来有段时间了,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并没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不过她仍感激弟喜娘的好意,请她们进屋坐。
弟喜娘没见过青桃,以为周围住的邻居,没当回事,走到院里了见弟喜还站在巷子里,不由得喊,“弟喜。”
李弟喜没应,看青桃的眼带着敌意,“你是谭家姑娘。”
在清水镇时,青桃天天转悠,李弟喜买过好多次她家的包子,自然认识青桃,“你也住在这条巷子里?”
李弟喜仍是原来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穿着件绿色绣花的上襦,下身是件深绿色的裙子,整个人比去年精神很多,唯独语气不太友善,青桃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老实回,“嗯,我爹在府学读书,这儿离府学近。”
“前些日子树子就是给你做帮工的?”
李弟喜并不知道钱栗树的行踪,她托李城去钱家找,李城说家里没人,钱栗树出去做帮工了,以钱栗树的身份哪儿会做帮工,直觉李城帮着钱栗树糊弄她。
看到青桃她就懂了。
能让钱栗树心甘情愿干活的,也就帮他引荐去书塾的谭家了。
李弟喜眯着眼,脸上有几分刻薄,“芸嫂子也在帮你家干活吗?”
芸娘正琢磨回屋取腊肉煮了,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咯噔,狗子说话没个正形,见钱栗树迟迟不说亲,笑他是不是看上谭家姑娘没脸提,李弟喜莫不是往心里去了?
她走出去,“我拿了工钱的...青桃,婶子还在家等着,我就不留你了啊,弟喜,先进屋说吧。”
对面院里的人看她们堵在巷子里说话,不由得问芸娘,“你家亲戚吗?”
“嗯。”
李弟喜侧身站开,虚着眼剜了青桃一眼。
青桃当她为钱栗树和罗狗子抱不平,两人没收她工钱是事实,她还礼也是应该的,并没把李弟喜的态度放在心上,担心家里没肉,让芸娘舀点碎肉回去。
芸娘摆手,“家里备着肉的,你忙你的去吧。”
青桃不再说什么,推着车走了,但能感觉后背有双眼睛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回到家,后背寒毛都是竖着的。
她觉得莫名奇妙。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芒鞋女的穿越之家和万事兴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