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皮子底下的两个儿媳各怀鬼胎,无论她们当中谁当家,势必会打压没当家的那方,他推了推被子里的人。
没动静。
他顿了顿,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
这下邱婆子醒了。
周围黑漆漆的,彼此看不清脸,但邱婆子的声音略微不耐,“何事?”
邱婆子有起床气,还不轻,谭老头心里打鼓,缓缓躺好,贴心地为邱婆子掖被子,小声道,“咱做爷奶的盼着子孙有出息,儿媳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邱婆子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没明白谭老头的意思。
谭老头往她那边凑了凑,“青阳娘当家恐怕舍不得花钱送青河他们读书,同样的,青河娘当家...”
“我说你大晚上不睡觉琢磨些啥呢,你看她们那眼皮子浅的像当家的料?”邱婆子翻个身,夹紧被子,又睡了。
须臾响起轻微的鼾声。
谭老头有点懵,明明他偷听到老四劝老伴别掺和年底选当家的事儿,老伴儿也同意了,也就说明年邱婆子不当家,那家里不就李氏或者刘氏说了算?难不成还有人盯着当家位置?家里就这么点人,大房在镇上,素来乖顺懂事,不掺和这些家长里短,那不是二房和三房就是四房。
老四?老四又想当家了?嫌皮痒了?
真要那样,后年不得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年?
与其那样不如他当家呢。
谭老头心思闪过这个念头,不过稍纵即逝,因为他没钱,钱都在邱婆子手里攥着,当家拼的就是谁出的钱多,他去哪儿凑几两银子去?
越想越郁闷,竟是天亮都没睡着。
邱婆子睁开眼,习惯性的掀被子下地,余光瞥到里侧死鱼眼的人,心紧了瞬,“老头子。”
那双浑浊的眼动了动,谭老头疲惫地嗯了声。
邱婆子瞬间火冒三丈,“醒了就起床劈柴,像死人躺着作甚,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刚刚某个刹那,她以为谭老头真的死了。
“哦。”谭老头揉揉眼,望了眼纸糊的窗户,天已经亮了,外边响起唰唰唰的声音。
用不着说,刘氏又在扫灶房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邱婆子没管他,穿好衣服,倒了杯温水,喝了才慢吞吞走出去。
昨晚又下了场雪,冷飕飕的,邱婆子提醒谭老头穿厚点,别着凉染了风寒,她双手交叉拢在袖中,埋着头走到鸡笼边,打开笼子,催刘氏和点鸡食来。
“来了来了。”
刘氏收起扫帚,抱起木盆,舀米糠加温水,搅拌几下就匆匆跑到邱婆子跟前,顶着一张被风吹皲裂的脸赶鸡,“咯咯咯,咯咯咯...”
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盘在头上,转身时带起股刺鼻的味道。
邱婆子皱眉,“能不能把你的鸡窝头洗了。”
丢脸。
刘氏把木盆搁在鸡笼后边,端着副笑脸看鸡啄食,笑眯眯地说,“我这样多好,省了柴又省水。”
“娘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这么大的人,啥时洗头洗澡心里没数?我计划好了,再等几天洗,洗了迎大哥大嫂她们回家,娘放心,我臭着谁也不会臭着大哥大嫂她们的。”
邱婆子想说臭到她了,刘氏似有自知之明,跳出几步外,和邱婆子保持距离,“娘,我孝顺吧。”
邱婆子不知说什么得好,刘氏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她别开视线,见谭广户伸着懒腰出来,阴着脸问他啥时候回家的。
昨天傍晚没看到他人,晚上也没听到院门有动静。
谭广户倒也老实,“天蒙蒙亮就回了,本来要回屋睡觉的,听到娘说劈柴,我就不睡了。”
秋天砍的柴全堆在柴篷,各房后院也堆了许多。
枯草细杆要一小捆一小捆挽好绑成大捆堆着,粗壮的木头要劈成段,谭家分工明确,女人挽柴,男人劈柴,谭广户走到墙边取下斧头,问邱婆子劈哪些木头。
柴篷木头堆得多。
院里亦有不少。
邱婆子手指着院里的,眼神不住瞄谭广户,“老四,你是不是在外边闯什么祸了?”
敲锣打鼓才能喊起床的人,忽然变得勤快,又不是中邪怎么会成这样。
木头上覆着薄薄的雪,谭广户竖起木头抖了抖,一派正色道,“我能闯什么货,就是觉得哥哥嫂嫂天天给家里干活,我啥也不干似乎说不过去。”
自己生的儿子啥德行邱婆子还能不了解?
谭广户就是年轻时候的谭老头,能偷懒绝不干活,不拿棍子揍他会听话?
她站去檐廊,守着谭广户劈断几截木棍回了堂屋。
谭老头也起了,见老四挥起斧头有模有样劈柴,吆喝了声,“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嗦。”
裹紧衣衫,提起斧头走了过去,说的话和邱婆子差不多,问谭广户何时回的,谭广户待他随意得多,“今早。”
“昨晚没睡?”
谭广户摇头,将劈好的柴踢到旁边,动作懒洋洋的,谭老头注视他几眼,忽然说,“老四啊,我和你娘老了,没几年好活了,你要听话啊,千万别惹你娘不开心。”
前段时间在坡脚砍柴,他看到谭广户给邱婆子送水,拽着邱婆子衣衫往没人的地方走,鬼使神差他追过去,就听到谭广户说家里的事。
李氏和刘氏这些年攒了钱他是清楚的。
没想到两人会用那些钱来抢邱婆子当家的位置,他很气愤,决定回家好好敲打敲打两个儿子,哪晓得谭广户劝邱婆子放宽心,只等年底看热闹。
他没想明白咋回事,昨晚开窍了。
谭广户是想跟李氏和刘氏抢呢。
当年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谭老头苦口婆心,“我和你娘死了随你们闹翻天我们也管不着,但我和娘活着,你就不能随着性子来。”
刘氏回灶房煮饭,火燃起后,先把灰碳夹到火垄里提去给邱婆子取暖。
火垄是个竹篮子,里边涂抹了层厚厚的泥,烧热的灰碳放进去靠近它就觉得暖烘烘的,乡下人都靠她取暖。
天冷以来,轮到她煮饭率先就是先把火垄装满。
不怪谭老头怀疑她是邱婆子在外边生的闺女,确实太孝顺了,不符合她以往作风。
那边谭老头还在拐弯抹角的说些谭广户听不懂的话,谭广户没了耐性,提起斧头走了,谭老头无奈的摇头,想说就谭广户这性子,家里还得起乱子,他跺跺脚,提着斧头出了门。
到处是雾,只看得到几米远。
谭老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村里走,路过隔壁院门,里边嗖的飘出个人来,吓得谭老头差点把斧头扔了出去。
那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谭老头心里发虚,急急后退,“矮...矮婆子?”
矮婆子好些日子没在人前出现过了,那次落水发烧,据说之后身体不好,地里的活还是村长看不下去请人帮谷子两口子干的,太久没见,谭老头不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听到声音,地上的人慢慢抬起头来。
头发凌乱,那张脸瘦得像骷髅,谭老头捏紧斧头,又往后退了两步。
“谭...谭兄弟。”
确实是矮婆子,谭老头稍稍放了心,望了眼院里,纳闷,“这么冷你在地上趴着作甚,难道想讹我?”
矮婆子不是没讹过人,邻里多年,要不是邱婆子泼辣强势不吃矮婆子那套,谭老头不知在矮婆子手里吃多少亏,鉴于矮婆子品行有损,他朝自家喊邱婆子快点来。
喊完,就看矮婆子爬过来抱着他裤脚不撒手。
声音气若游丝,“谭兄弟,你得帮帮我。”
矮婆子病了,已许久没下过床了,谷子媳妇要去请大夫,她担心她们合伙坑自己钱,说什么也不让,哪晓得情况越来越严重,慢慢连吃饭吞咽都难,她要谷子媳妇喊大夫,谷子媳妇不肯,平日温顺懦弱的儿媳妇像换了个人...
“谭兄弟,我难受,你背我去看大夫啊。”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好好收拾那个阳奉阴违的儿媳妇。
谭老头心惊胆战的后退,使劲甩腿,奈何矮婆子抓得紧,他挣脱不了。
谭老头想哭的心都有。
他...他不就想去村里找几个兄弟商量能否借点钱给他,怎么就遇着矮婆了,见邱婆子迟迟不露面,他又去喊谷子媳妇。
谷子跟着村里人去外边做工了不在家,胡老头卧床数月拿矮婆子没辙,只有谷子媳妇能有办法。
听到他喊谷子媳妇。
矮婆子脸色大变,“那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谭兄弟,她要害我呀。”使劲往前爬,分开谭老头的脚,卡在他两腿间,只露出个脑袋望着胡家院门。
谭老头:“......”
被邱婆子看到不得砍了他的腿?
斧头对着矮婆子,面露凶光,“毒妇,你竟想害我,快滚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男女授受不亲,哪怕他和矮婆子已经老了,传出去名声终究不好听,他使劲全力的抬脚,却因重心不稳差点跌倒,他愈发扯足了嗓门,“谷子媳妇,谷子媳妇,快点来,你婆婆疯了。”
又喊邱婆子,“青桃她奶,快来哟,矮婆子非礼我哦。”
矮婆子早听到谭老头喊他了,不太想出门就没动,刘氏听谭老头声音不对,向邱婆子请示,“娘,要不我出去瞅瞅?”
烧的木棍,火一时半会熄不了。
邱婆子点头。
刘氏迈着腿风风火火往外跑,青河他们也是爱凑热闹的,看他娘兴奋得眼睛比树梢的雪还亮,也跑了出去。
看清楚状况,在门口喊邱婆子,“奶,矮婆子抱着爷的腿不撒手。”
寂静的村庄因谭老头几声要命的呐喊引了不少人来。
谷子媳妇出现时,矮婆子正抓着谭老头裤脚往上爬,将谭老头的裤脚当树干似的抱着,刘氏则脸红脖子粗的拽着她腰身不让她得逞,场面甚是热闹。
见到谷子媳妇,刘氏炸开了,“赶紧把你婆婆弄开啊。”
缠着谭老头是什么意思?
这把年纪还想给谭老头做小不成?
不论邱婆子答不答应,她坚决不答应。
眼看她管家就能把儿子送去学堂读书,凭空多出张嘴吃饭,她哪儿舍得,她咬紧牙,手绕到矮婆子腋窝下挠她痒痒,切齿道,“松手。”
谷子媳妇手搭在肚子上,没有上前帮忙,刘氏想起她怀有身孕,也不指望她帮忙了,给几个堂嫂招手,帮着把矮婆子拽开了。
谭老头双手紧紧提着裤脚,见状,松了口大气。
骂矮婆子,“伤风败俗。”
矮婆子从屋里爬出来已消耗不少力气,又跟谭老头耗了许久,这会儿躺在地上,脸色乌黑,进气多出气少,谭老头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发誓说他和矮婆子没半点关系。
在场的人自然相信他的话。
矮婆子人瘦得不成样子,双眼凹陷无光,眼睛瞎才找这种人呢。
风吹得人骨头疼,矮婆子就这么躺在雪地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空,一个字也不说。
谷子媳妇满脸歉意,“不好意思,给谭叔添乱了,我婆婆病了后就神神叨叨的...”
谭老头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而且又不是谷子媳妇纠缠他,他发火也无济于事,只望着地上的矮婆子叹气,“病了就好好养着,出来瞎跑干什么。”
白给人惹麻烦。
谷子媳妇垂着眼,不住的赔不是。
雪地里的矮婆子眼珠一转不转,穿的还是破洞的衣衫,谭老头于心不忍,就问谷子媳妇给矮婆子请大夫看过没,矮婆子似乎很想去看大夫。
谷子媳妇面有难色,轻轻道,“没钱。”
家里银钱让矮婆子攥得死死的,谷子那边活没做完没结账,根本拿不出钱来。
谭老头,“没钱也得看大夫啊。”
谷子媳妇低头不说话了。
谷子媳妇在人眼里是个寡言少语勤快懦弱的人,嫁给谷子后被矮婆子呼来喝去她皆忍气吞下来。
想不到矮婆子病了后,她竟连大夫也不给她请。
刘氏觉得唏嘘不已,回家将这桩事讲给邱婆子听。
邱婆子倒没说谷子媳妇不好,“矮婆子啥性子咱看在眼里,她病了后谷子媳妇就去抓了药,她觉得谷子媳妇没安好心天天骂,现在呢,她自己怕了要看大夫...”矮婆子说,“谷子媳妇没钱该是真的,而且她怀着孩子,总得为孩子考虑。”
邱婆子能体谅谷子媳妇的心情。
刘氏,“那也不能不管婆婆死活啊。”
“你咋知道她没管?”
刘氏答不上来了。
然后中午事情果真反转了。
不知谁跟谷子说了家里的事,谷子跑回家,背起矮婆子要去看大夫,去高山村要经过谭家门前,刘氏和邱婆子在院里挽柴,听到矮婆子又哭又闹的,竟不愿去高山村,说是去镇上医馆。
那是什么地方?
有钱人家生病才去得起的地方,像谭青槐脑袋被打流血也仅去过一回而已,矮婆子开口就要去那种地方,家里金山银山恐怕都不够她花的。
刘氏啧啧摇头,“难怪谷子媳妇说没钱,就是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据说普通人参就得好几两,矮婆子是要把全家往火坑推啊。
她把挽好的柴整齐放到稻草上,拍邱婆子马屁,“还是娘好啊。”
如果邱婆子得不得闹上两回,再过百年谭家也攒不起现在的家业。
刘氏是个村妇,眼界不高,在她看来,谭家的日子算不错了,房子大,田地多,不缺粮食补缺衣,每年还能攒些余钱,比胡家强太多了,刘氏感慨,“有个厉害的人当家是多么明智的事情,胡家就是被矮婆子祸祸了。”
邱婆子坐在柴篷里,对此不发一言。
只是有点想青桃了,这么小的人,天天推着车在街上转悠被人欺负怎么办,邵氏又是个软柿子,最不擅长跟人吵架,遇到事哪儿护得住青桃。
邱婆子没想到女为母则强,邵氏平日里软弱是不想与人计较,她若计较起来,气势只赢不会输。
此时的大街上,邵氏就堵在何家老太太面前,瞪着眼,一脸冷色。
这事要从昨天说起。老太太跟赵氏假冒青桃的名义买东西碰了一鼻子灰,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诅咒青桃出门掉进粪坑里,结果她早上起床做饭,打开卧室房门头顶就泼下半盆粪,黏哒哒的,淋得她全身都是,老太太暴跳如雷,因为装粪的盆是她洗菜用的,也就说夜里有人翻到她家里来设了陷阱。
昨天提粪今天就应验。
定是青桃听到她的话,故意报复。
活这么大岁数,老太太没如此狼狈过,洗了头洗了澡,用了两桶水都没将身上的味道洗净,她已烦躁透顶。
再看青桃竖着双丫髻,戴着两朵鲜艳的绢花,笑容比花儿还灿烂。
心中恶气难消,她抬起手,把青桃背篓里的包子馒头全掀了。
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滚在雪地里,她不解恨,又上脚踩烂几个。
邵氏气得喘不过气来,她和青桃好好走着路,听到老太太喊,她高兴地停下脚步,准备给她两个包子给大丫姐妹两带回去,哪晓得老太太不由分说朝青桃背篓下手,几十个包子馒头,全给糟蹋了。
邵氏脸色铁青,“婶子,我家青桃没招你没惹你,哪怕不喜欢你也敬着喊你声奶奶,你掀她背篓作甚?”
两个箩筐搁在旁边,老太太气红了眼,还要动手掀。
刚刚邵氏傻了眼反应不及,现在敏捷多了,伸手挡在老太太身前,用力把人往前一推。HTtρs://Μ.Ъīqiκυ.ΠEt
老太太没站稳,跌在地上。
邵氏脸色更黑,似乎知晓老太太下一步动作,先声夺人道,“你动手在先,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们直接去短学找何兄弟。”
出门前青桃还和她说,腊月底回家给邱婆子买只银镯子,邱婆子嫁到谭家来时是有丰厚的陪嫁的,但为了养家养孩子,这些年全没了。
谭秀才读书花的就是邱婆子的嫁妆。
邵氏是清楚这些事情的,邱婆子嫁给谭老头是低嫁,据说邱家是不同意的,觉得谭家穷,谭老头懒,没有出息,可邱婆子喜欢,在家闹死闹活的,邱家人没法子才同意了这门亲事。据说邱婆子在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嫁到谭家来后不仅要干活还要照顾家里,辛苦了很多年。
给邱婆子买件首饰是应该的。
她和青桃说到时一块去铺子瞧瞧,挑个好点的。
岂料遇到这种事。
邵氏喉咙堵得难受,“赔钱,必须赔钱,不赔钱别怪我去短学闹。”
何树森是夫子,名声受损的话明年就收不到学生了,邵氏像捏住了何树森短处,语气凶狠起来,“别以为我做不出来,婶子不赔钱,我天天去短学闹,见着个家长就说你家坏话,何兄弟不是想去府学吗,我还去府学闹。”
她真的是太生气了。
自认没得罪老太太,凭什么这么对她们。
邵氏颤着手,嗓音沙哑,但眼珠没有丁点晃动,“青桃,数数地上包子馒头有多少个!”
老太太已经被气得说不话来了,怎么也没想到有天最好拿捏的邵氏会梗着脖子威胁她,去府学是儿子的心愿,如果出了点岔子,自己怕要遭埋怨的,但要她拿钱是不可能的,她盛气凌人的怒瞪回去,“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别以为我老太婆怕你们,就是闹到衙门我也不怕。”
邵氏气笑了,“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好好在路上走着,你不分青红皂白掀了我们背篓还有理了,去衙门就去衙门,谁怕谁啊。”
邵氏也硬气了,挑起担子,立刻要去衙门。
清水镇这种小地方没有设衙门的,衙门在县里,里边有县令官差,邵氏紧紧拽着箩筐的绳子,说了句从小到大就想说的脏话,“不去是狗杂种。”
青桃:“......”
邵氏的确气着了,额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轻柔的嗓音粗了十倍不止。
邵氏没去过县城,但她知道怎么走,出了城沿着官道一直走一直走,她看了眼青桃,愤怒的眼神有短暂的温和,“青桃,你数完就先回家,娘办了事情就回来。”
她低头挪了挪扁担,一瞬不瞬的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急了,目光闪烁得厉害,“疯子。”
掉头欲走。
邵氏发了狠,“你不去我自己去,明天就是官差直接敲你家门了。”
老太太身形一顿,青桃看不见的脸,好奇她有没有后悔招惹她们。
稀稀疏疏的行人经过,看地上散落了许多包子,还有遭踩烂的,无不露出惋惜,“谭姑娘,你背篓绳子断了?”
邵氏和老太太对峙着,没有说话,行人不清楚发生何事,以为背篓断开,里边包子馒头洒了出来。
墩身帮忙捡,青桃叫住他们,“掉地上没法吃了,不捡了,她会赔我的。”
青桃指着何家老太太,明显看到她双手握成了拳。
青桃继续说,“她嫉妒我生意好,把我背篓掀了。”
老太太不说原因她来说。
闻言,老太太气急败坏转过身,手背青筋直跳,“谁嫉妒你生意好?”
“你。”青桃说,“你和赵婶子关系好,知道面馆被我抢去很多生意,想为赵婶子出气,故意掀我背篓。”
从头到尾在边上看完事情经过的行人觉得的确是青桃说的这样,不由得帮腔,“做法太恶毒了,生意不好就好好研究味道,掀人家背篓做什么?年纪大就能为所欲为?”
得亏秀才娘子在,要不然谭姑娘娇滴滴的哪儿是老太婆对手。
街道两侧有几条巷子,零零星星有人出来,喊青桃买包子。
青桃让他们等等。
对方不耐烦,自己过来。
清楚状况后,对何家老太太没有好脸色,“每天包子馒头本就不够卖,还被你糟蹋这么多,你让买不到的人怎么办?”
“谭姑娘,快给我包几个,免得到时没了。”
青桃问他要几个,去箩筐包来给他,何家老太太肺都气炸了,手颤抖的指着青桃,诉说她的恶行,当听到老太太说她被粪泼了时,在场的人嫌弃的捏鼻。
她说话避重就轻,掐掉了她诅咒青桃那段。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长大还得了?你们看她长了副聪慧温婉的模样,心肝比墨水还黑。”
其中个捏着鼻子的汉子反驳,“婶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天寒地冻的,谭姑娘在家里待着不舒服去你家干什么?还大晚上的爬墙进去设陷阱陷害你,你是不是做梦没醒啊。”
照老太太所说,青桃是把房门拉开条缝,再把装粪的盆放在门上,开门时,缝隙开大,盆滑落,粪就泼了下来。
粪装在盆里,落下来也是盆砸到头,怎么就是粪泼下来呢?
老太太的逻辑没对啊。
况且谁家夜里睡觉不是关上门的...
老太太也发现有问题,然而她浑身臭烘烘的,根本没多想。
她跳脚,“不是她做的还有谁?”
“青桃每天晚上要揉面,要剁肉,忙到很晚才睡觉,天不亮又要早起干活,你污蔑人也编个好听点的...”邵氏怒瞪着老太太,觉得老太太怕不是疯了,谭家离何家的距离可不近,青桃哪儿敢半夜出门,即使就算她半夜出门,不可能不惊动家里人。
邵氏想了想,“别以为往青桃身上泼脏水就不赔钱了,走,去短学找何兄弟。”
搁下箩筐,让青桃守着,她大步上前,揪着老太太衣袖往短学拽。
老太太使劲挣扎,“邵氏,你敢,信不信我收拾你。”
“赔钱。”
邵氏心里只有赔钱两个字,她步子迈得大,像把老太太甩起来似的。
老太太感觉脚还没贴地呢又被迫提起来了,倾斜着身体,像在风中飘,她想打邵氏都做不到,憋屈得眼睛充血。
早上的事情何树森是清楚的,那滩污秽还是他清理的,不止老太太觉得臭,何树森也总能闻到味道,眉头没有舒展过,知道老太太掀了青桃背篓,何树森脸色和邵氏差不多,然而生为人子不好训斥父母,他没有和老太太说话,只问多少钱,他赔。
邵氏哪儿知道多少钱,青桃没和她说。
不由得愣住了。
何树森打量着她,和平时看到的大花脸不同,邵氏今天没有擦粉,皮肤比寻常人黑些,但眼睛很有神,衬淡了硬朗的五官。
比不得赵氏的柔美,但别有股英气。
何树森联想到了花木兰,替父从军藏在男人堆里雌雄难辨的那种。
他笑吟吟看着她,“不着急,嫂子回去算算,多少钱我绝不赖账。”
短学几位夫子斗争厉害,老太太再糊涂也不敢大吵大闹,否则被其他夫子捉到错处何树森就毁了,她搅着衣服,满脸愤懑,望着邵氏的目光能迸出尖锐的刀子来。
邵氏讷讷的说了句好。
霎时没了话。
何树森又说,“难怪青文他们兄妹几个模样好,竟是继承了嫂子长相的缘故。”
邵氏:“???”
何兄弟是在夸自己长得好看吗?邵氏脸颊滚烫,倏然,想起自己此刻素净着脸,啊啊啊的捂住脸,掉头狂奔。
何树森脸上笑意更甚,“嫂子慢点,别摔着了。”
青桃若是在场,必会骂句渣男。
老太太舍不得骂儿子,骂邵氏是狐媚子,一把岁数还到处勾引人,难怪青桃那妮子是那副德行,竟是学了邵氏做派。她是过来人,隐隐察觉邵氏看儿子眼神透着光,和儿子说话时眼神很亮,这点在谭秀才面前是没有过的事儿,她没戳破而已。
就邵氏这副模样,可配不上她儿子。
“树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邵氏...”老太太观察周围没人后,小声警告何树森,“她是有夫之妇,马上是做奶奶的人了。”
何树森的目光还望着门口,那儿已经没有邵氏人影了,他道,“娘想什么呢,我实话实说而已,这两年要不是谭家帮衬,我哪儿顾得过来。”
他和谭秀才的事情不说,他对邵氏真心存了感激之情的。
娘子病重,邵氏天天两头跑,要忙谭家的事情,还要帮他顾家里,到处帮忙询问偏方,像个尽心尽责的姐姐,由衷让他觉得踏实,何树森收回目光,“娘以后别找青桃麻烦了,嫂子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老太太又开始跳脚,“谁找她麻烦了,你说不是她谁半夜翻到家里...”
现在想想一阵后怕,她明明记得睡觉前关了门的,怎么就裂开了缝?幸亏那人没往进屋,否则她岂不丢了命也不知?
抓住儿子手臂,惊慌道,“不行,得查个清楚。”
想到有人半夜能翻墙进院开她卧房的门她就脊背冒汗,何树森轻拍她的手,“娘别担心,我问问。”
家里的银钱首饰没有少,可见那人只是想捉弄老太太,他问她近日有没有跟谁起过争执,老太太仔细想了想,“肉摊的杀猪匠,粮食铺的掌柜娘子,还有几个排队的妇人。”
何树森:“......”
那就有得问了。
何树森让老太太先回去,等他上完课再说。
老太太不忍耽误他时间,去西市找赵氏,挨个去肉摊和粮食铺问,杀猪匠把刀往脖子一架,耍横道,“婶子,你看我像有闲工夫干那事的人吗?谁惹我不爽,我拎刀就砍...”
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老太太掉头就跑。
又去粮食铺,掌柜娘子心力交瘁,“我说婶子哪,你希望我便宜点也别找这种借口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忙得团团转,我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去哪儿找你啊。”
没有一点线索。
老太太还是怀疑青桃。
然而没有证据没人相信。
无法,老太太只能去铁匠家打锁,能把房间从里锁起来的那种。
铁匠觉得稀奇。
家家户户睡觉关门都是以门闩来锁门的,用铁锁多是大门,老太太竟锁卧房门,长见识了。
买了锁,老太太回家弄好,心里这才踏实了。
而邵氏就没那么踏实了,满脑子都是何树森夸自己时虔诚微笑的模样,以前何树森也夸自己,从没这次这般真心实意过,她不由得想,难道真的是妆容不对?
她神游天外,导致做事心不在焉,甚至好几次给了包子没收钱。
幸亏是老主顾,没有占便宜,把钱搁萝筐里的。
可核账时,钱对不上数,少了十几文,青桃以为被稻草挡着没看见,又去把箩筐里的稻草仔细翻了遍。
的确没有。
郭寒梅看她翻了许久,问她是不是钱少了。
回来清理箩筐,还是她眼见看到稻草里有钱的。
青桃说又把背篓里的稻草翻了遍,回郭寒梅道,“可能洒的包子馒头没有数清楚。”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数得很仔细。
牵涉让老太太赔钱,她只会多数不会少数的。
也就说,收钱出了问题。
邵氏回家就把自己关屋里不知忙什么,青桃担心她受了惊吓,不准备和邵氏说了,直起腰,就看邵氏顶着张红似火白似雪的脸出来,青桃说红似火是她嘴唇和颧骨,白似雪脸颊其他地方,这是邵氏最喜欢的妆容,每次去何家或者见何树森都这么画。
青桃觉得头疼。
郭寒梅绷不住想笑。
尽管邵氏以前妆容也夸张,比这次还是差远了。
“娘。”郭寒梅害怕自己不说点什么会笑出声,“娘要出门?”
青桃脸沉了些。
“不出去。”邵氏摸向自己的脸,语气没什么波澜,“我打水洗脸。”
“......”
邵氏端起架子上的盆,走到灶房,青桃迟疑了下,跟了进去,面容柔和下来,“娘怎么了?”
“你说得对,画成这样不好看。”邵氏舀了大半盆水,弯唇笑眼的说,“娘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擦这么厚的脂粉了。”
“......”
邵氏抓着老太太去短学受了啥刺激?莫非老太太以邵氏的长相攻击她?
是老太太做得出来的。
不等她问,邵氏自顾往下说,“你何叔也说不好看。”
何树森没有明确说,但神色语气说明了一切,比起浓妆艳抹,何树森更喜欢她素脸。
邵氏放好盆,取了棉巾打湿水,重重往脸上擦,白色的棉巾很快被染成了红色,邵氏满意的伸进盆里搓了搓,拧干水又往脸上擦,青桃怕她把脸给擦伤了,替她心惊,哪晓得想多了,几下后邵氏收了棉巾,将脸伸进盆里,从额头到下巴慢慢洗,像洗澡似的。
青桃深吸口气,默默回了房间。
郭寒梅觉得可惜,胭脂水粉不便宜,邵氏这一洗,十几文钱就没了。
邵氏洗干净脸又回了房间,抱着个小匣子,隐约能闻到脂粉香,郭寒梅不明其意。
邵氏问她要不要。
郭寒梅受宠若惊。
女为悦己者容,哪有女人不喜欢胭脂水粉的,她嫁人前娘给她添了胭脂水粉,喜娘帮她上妆就夸她底子好,随便画画就好看。
可惜胭脂水粉不禁用,没多久就用完了。
再买她舍不得钱。
直到现在。
她难以置信,“娘送我的?”
邵氏,“我用过的,你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郭寒梅高兴还来不及,接过小匣子,轻轻打开,女人上妆的东西全有,她爱不释手,膝盖上的针线篮快掉地上去了,邵氏弯腰捡起,“这玩意还是你们年轻人用着好看,我老了,用着反倒不好看。”
邵氏更想表达的是她这张脸用了反而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奈何肚里没墨水,一时想不起画蛇添足来。
“你先收回屋吧。”
郭寒梅站起身,脸上难掩欢喜,“我把小匣子给娘拿来。”
“小匣子你留着吧,我往后也用不着。”
“好。”郭寒梅走到门边,回眸朝邵氏笑,笑容有几分羞涩,“谢谢娘。”
“都是一家人,说那些干什么。”邵氏没觉得多贵重的东西,不过习惯性的添上句,“往后对青桃好点就行了。”
“嗯。”郭寒梅重重点头,真心的。
郭寒梅踏进屋,桌边的谭青文抬头看她眼,又接着埋头苦读,回镇上后,谭青文学问进步了许多,不过时不时会走神,眼睛落在书上,心却不知飘去了哪儿,郭寒梅看到过好几回,帮他瞒着,没敢和谭秀才说。
走到抽屉边,她拉开最上边那层,里边装满了东西。
她把东西全部拿出来,把小匣子放进去。
甚是慎重。
似乎勾起了谭青文的好奇,他问那是什么。
郭寒梅摸着匣子上的纹路,高兴解释,“装胭脂水粉的小匣子,娘给我的。”又补充了句,“小妹没有。”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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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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