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想着刚才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想着自己是如何从最初的兴奋激动,到后来的如遭雷劈。
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张脸。
大约变化得不够彻底,虽然身体已成人形,但我的脸还是老虎的样子。
倘若只是这样,我还不至于那么难以承受,偏偏那老虎脸只占了我脸的一半。
另一半是人的轮廓。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两半脸的分割。
如果虎脸和人脸在我整张脸上的各自领地是上下而分,那还好,权当戴了个兽形面具就行。
但偏偏是左右分。
也就是说,如今我这张脸,左边是兽,右边是人。
就仿佛胚胎没来得及发育完全便突然发生了异变,这鬼模样乍然从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时候,险些把我的魂给吓飞了。
以至于浑然忘了自己变身后是赤身果体的。
有好一阵,我就这么顶着张鬼脸,像只无头苍蝇般语无伦次地在冥公子面前走来走去。
人要脸树要皮,这六个字当时当地在我的身上,真真是诠释到极致。
直到冥公子低头笑了笑,脱下外套丢到我身上,然后一言不发走出我房间,我这才瞬间清醒过来。
那之后,一直到天黑,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再踏出过一步。
但人有三急,所以不可能永远当鸵鸟。
于是在很久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后,我踌躇片刻,开门走了出去。
外间灯亮着,桌上放着一盆还带着点热气的牛排,冥公子的房间门虚掩着,里头没开灯,似乎是睡了,因为我并没听见他出门的声音。
于是快速上完厕所又快速回到房间。
正打算继续闭门当鸵鸟,过了会儿闻着外间飘进来的肉香,忍了忍我还是再次往外走去。
经过冥公子的房间,忽听见里头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响,我想起他那只会动的麻布袋子。
但这会儿哪怕那只袋子里装的是头龙,也没法激起我的好奇心,所以只往门里的黑暗深处瞥了眼,我就顾自坐到了餐桌上。
冥公子并没什么烹饪天赋,做出来的吃食能保证熟就可以,因此牛排虽香但入口老得像在咀嚼一块抹布,这并不让我意外,早在当猫的时候吃他给我打牙祭做的白水煮肉,就已经吃习惯了。
好在我现在嘴里有一半牙齿特别犀利,比当猫的时候还犀利,但凡咬不动就往那边送,没几下准能被切成肉泥。
琢磨着,猛一下就想到了我的脸,顿时手心一凉,胃口尽失。
我用那半边尖锐的牙用力咬着嘴里那块粗糙的肉,只觉得阵阵反胃,那张脸和牙齿穿透肉块的顺滑让我觉得自己像只怪物。
当下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此结束了这顿简单晚餐,我正要把桌上碗筷收拾收拾放进洗碗池,冷不丁突然听见一阵细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猝不及防,惊得我浑身一激灵。
手里的碗由此砸落到瓷砖上。
哐啷一声脆响,那声音立时停止。
然,就在我转过头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后看去时,那女声再次幽幽然从我身后飘了过来: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玉簪记》)
嗓音轻柔细腻,调子弯弯绕绕,如果不是当下环境不对劲,倒是颇有古人所说的绕梁三日之感。
那是个女人唱戏的声音。
并不专业,但胜在嗓子好。而此时此刻,她就在我家,就在冥公子的房间里。
这让我下意识揉了揉耳朵,再又仔细分辨了下。
没有听错,那唱戏声确实来自冥公子的房间,并且不是来自任何一种媒体工具。
“冥哥?”于是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门内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我皱了皱眉,几乎是立刻走上前将门推开,随即匆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然,没看到任何女人。
只看到冥公子靠坐在老张买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阖着两眼似乎在休息。
听见门开的声音,他睁眼看向我:“有事?”
周遭的安静和他看着我的目光让我肩膀一阵僵硬。
想起不久前光着身在他面前疯子般走来走去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转身就想离开。
但犹豫片刻,我重新回过身,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高。
然后借着夜色掩饰住脸上的尴尬,往屋里重新打量了一圈:“刚才我听见你房间里有人唱戏……”
话没说完,突然一道抑扬顿挫的唱声从冥公子身边响起:“云掩柴门,钟儿磬儿枕上听。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玉簪记》)
我吃了一惊。
连退两步后才意识到,在冥公子身边唱戏的并不是人,而是那只午时被他带回来的麻布袋子。
这会儿那只袋子微微敞开着,就躺在他身旁的茶几上。
而那道并不专业但唱得十分好听的女声,正一声又一声继续从袋口内传递而出。
仿佛里头装着只音频播放器。
可是那声音是活生生的,分明没有经过任何机器的阻隔与过滤,这就显得相当诡异。
遂盯着袋子仔细看了又看,冷不防见袋子里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动,就跟我白天时所见的那幕一样。
唱声由此变得更加响亮起来。
我轻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了过来。
显然,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袋子里的这个东西。
所以立即指了指它,我看向冥公子:“它……”
话没说出口,忽然冥公子抬手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阻止了我想要开灯的举动。
随后目光转向那只袋子。
与此同时,一团灰色的东西边依依啊啊唱着戏,边从袋口边缘缓缓爬了出来。
乍一眼看到,我以为那东西是只老鼠。
等它细长的脚从袋子里探出,才发现原来是只蜘蛛。
一只全身长着灰毛,巴掌大的狼蛛。
狼蛛毒性很大,所以即便它是只会唱戏的狼蛛,我也不敢随意靠近。
只依旧在门口站着,拉长了脖子,借着窗外投入的街灯光亮继续打量着它。
“公子,”一曲唱罢,狼蛛整个身子已在布袋外。
它抬头看向冥公子,短短的两条前肢高高抬起,朝着冥公子像是礼拜般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不知小六这出戏唱得还成么?”
让我意外的是,刚才唱戏时婉转清亮的女声,此时换成说话,却赫然是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不仅人类唱戏有反串,昆虫精也是么。
正这么想着,或许冥公子的沉默让那狼蛛领会错了什么意思,它忽闪了下前额处最大的那两只眼睛,然后动了动它的腿:“公子若是不满意,小六还有别的本事。”
说完,它不等冥公子开口,径自在茶几上兜转起来。
圆溜溜的身子,转动起来像只陀螺,它边转边扭动着长腿和它那截被肚子遮得几乎不存在的腰。或许正因为这样,所以这只‘陀螺’转动起来是瘸瘸拐拐的,总也平衡不了。
看了半天,我总算看明白了,原来它所谓的别的本事,是跳舞。
一只会唱戏,也会扭屁股扭腰跳舞的蜘蛛精。
但戏是唱得真好,舞却着实让人难以直视。又一次见它摆动着圆肚子歪歪扭扭转圈时,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笑声未落,就见这只叫小六的狼蛛原本舞弄得激情四射的长腿猛地收拢,随即整个身体像是石化了似的蹲下,不再有任何动静。
四周的腿缩得整整齐齐,一眼看去,仿佛一只硕大的螃蟹。
这举动让我微微有些错愕,我看向冥公子:“它怎么了?”
“虽说年纪已经很大,但这东西胆小得很,它被你吓到了。”
冥公子的回答再度令我错愕。wwω.ЪiqíΚù.ИěT
一只会唱戏会跳舞,还很胆小的蜘蛛精么?
这让我不由好奇心起,一时甚至忘了自己那张车祸现场般的脸,以及几小时前在冥公子面前裸奔的尴尬,我朝茶几旁走了过去。
像是真的被吓得厉害,直到我走到它边上,那只狼蛛依旧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近了才发现,它的腿脚看起来有些稀疏。
于是仔细数了数,发觉它只有六条腿。圆胖的身子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洞,带着原先腿脚被生生扯断时留下的裂痕,这也难怪跳舞时那样狼狈到滑稽。
此时再看向这只螃蟹似的蜘蛛,不由心里多了份可怜。
所以一时忘了它的毒性,我伸手摸了摸它背上的毛。
毛有些扎手,跟我想象的柔软不一样,因此搓了搓手指正要缩回手,冷不防突然见到这石化了般的小精怪前额两只大眼轻轻闪了闪,然后倏然抬头,张嘴朝我喷出一口东西来!
突如起来的袭击令我猝不及防。
所以完全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那团东西拍到脸上的感觉,只听见冥公子淡声问了句:“为什么要伤她?”
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冥公子靠着沙发擦着手上一团蛛丝,而茶几上那只狼蛛的腿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像是害怕之极。
所以连说出的话也是微微颤抖的:“士……可杀,不……可辱。”
“我什么时候辱过你了??”听完这回答我忍不住立刻质问。
它那双大眼睛再次闪了闪,看向我:“大丈夫的身体岂容小女子碰触,你那样摸我,不是辱我,又是什么?”
我睁大眼瞪着它,但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真见鬼,怕是从清朝来的吧,这只满脑子封建糟粕的小老妖精……
“你才老妖精!”仿佛能听到我心里所想,袋子里随即嗡嗡传出那只狼蛛的冷哼声,“看看我的脸,再看看你的,你说咱俩谁比谁更像老妖精?”
我忍了几秒钟才忍住自己朝袋子里那团鼓起拍上去的冲动。
这恶毒的嘴,刚才到底是怎么会觉得它可怜的?
自然,这只会唱戏的狼蛛并不真的来自封建时代。
不过年纪是真的挺大了。
冥公子说,从它体型来看至少已活了七八十年,按岁数,我得对它叫声爷爷。
通常蜘蛛最多两年的寿命,雄性尤其短,所以七八十年对于一只蜘蛛来说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人类活了上千岁,真称得上是蜘蛛界的不死鸟了。
所以修炼成了精。
但天生胆小,注定没什么大能耐,成精至今也只会说人话,唱唱戏。
偶尔终于极为难得地能耐了一次,是想附冥公子的身。
这就好比一个小学学渣突然想考清华北大,所以,注定是它妖生一场最大的悲剧。
好在杀鸡焉用屠龙刀,何况小小一只蜘蛛还不如鸡。所以当时冥公子只是瞥了它一眼,就离开了。
按说捡回一条命还不赶紧回头?
偏偏这只蜘蛛着了魔似的,就此缠上了冥公子。
自然是不敢用妖法缠,只一路对着他又哭又跪又磕头。
好歹也是个活了‘上千岁’的‘老男人’,脸都不要了。
而,这样死不要脸地缠着冥公子,是要做什么呢?
它说它想卖身。
不过此卖身非彼卖身。
它是想用自己这一辈子的修行,换冥公子把它带进我们小区,帮它带走一个人。
带走谁呢?
这问题没等我开口问,便见冥公子忽然抬头看了眼夜空上那道满月,然后将手里的麻布袋轻轻放到我家楼前那片空地上:“时间快到了,要反悔你还来得及。”
这句话令我朝他看了眼。
狼蛛区区六七十年的修行,怎么可能被冥公子放在眼里。但他不但今天将它带回家,还接受了它的交易,那么狼蛛最终到底是用什么交易打动了他?
冥公子没说。
袋子里亦沉默如斯。
此时离12点还差不到半分钟,便见布袋里那团隆起晃了晃,缓缓往袋口移动过去。
但没等看到那些长满毛的长腿从袋中钻出,忽然一阵风起,袋口四周那圈金线绣的花样蓦地闪出道金光。
仿佛有所感应,那只狼蛛立时停下爬出的举动。
与此同时,原本在路灯照耀下清朗一片的街心花园内,忽然无声无息升腾出一片雾气。
隐隐能感觉雾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这让我不由自主紧了紧脸上的围巾,往冥公子身后挪了一步。
这当口突然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下意识抬头往上看,登时心脏咯噔一下发紧。
贴着我脸一掠而过的,是一把头发。
它们来自离我不到几步远,那个正一步步踏着街心花园里的雾气从我和冥公子眼前走过的人。
特别特别高的一个人。
跟对面那栋八层高的楼齐肩,因此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只见到一把血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从他高高在上的头颅上倾泻而下,披散在他那身长长的黑衣背后,飘扬在半空中,如一片随风逐雾的网。
十分瑰丽的画面,却因着此人如此庞大的身躯,因此只传递来令人窒息般浓重的压迫。
这种感觉只在那天眼看着冥公子从燃烧着地狱火焰的冥王井里踏出来时,才有过。
现如今再次席卷而来,我一度几乎站不稳脚,正咬着牙强行忍耐着时,忽见小六缓缓从袋子里爬了出来。
这小老妖精是要作死么?
我一惊,抬起脚想趁那巨人发现前将它踩住,但没等下脚,却见那巨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将头往西方微微一侧。
随后倏地不见了踪影。
来得毫无预兆,去得极其突然,由始至终安静得仿佛一场盛大的幻觉。
但缭绕在街心花园里的雾气依然没有散去,它们让整个小区此时此刻看起来有种陌生的清冷。
由此令我一阵恍惚。
就那么短短片刻,小六已爬出了几丈远。
说也奇怪,在楼上我家里唱戏的时候,小六全身是灰色的。
但这会儿它浑身发白,路灯的光线隐隐泛着层银光,乍一眼看去倒是有了几分妖精该有的灵气来。
不过肚子好像更圆了,像只移动的小西瓜。
一边往前走,一边就看见它脚下也隐隐生着层银光。
仔细看,原来那银光是它吐出来的丝。
狼蛛是用脚吐死的,所以一路前行,它所走的轨迹被它吐出的丝划出长长一道银色痕迹。
仿佛刻意用银线铺陈出一条路。
这一幕不仅吸引住了我,也把另一个人给吸引了过来。
那人是张易湘。
不知什么时候,她从那片雾气里走了出来。
一路走,她一路目光茫然。
直至我身边时,两眼依旧是空茫的。
仿佛完全没看到就在她面前的我与冥公子,只微皱着眉,目不转睛看着小六一路前行的方向。
过了片刻,喃喃说了句:“奇怪,这条路怎么那么亮……”
然后不由自主就朝着那条银色的路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状我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只狼蛛要接的人,原来就是张易湘。
而它边走边用自己吐出的丝所铺陈而出的路,所指的方向,正是这个小区通向外界的那道大门。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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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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