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梦。
眨眼便是1936年的大年夜,外头天色昏沉,正是晚上七点整。
沈公馆内灯火通明,已摆好四桌丰盛的酒菜,坐满人。
场面十分喜庆。
毕竟沈公馆早有规矩,所有无处过年、有处不方便回去过年的人们,尽管穿戴上新衣裳新鞋,到这儿来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
今晚没有主仆,没有高低贵贱谁伺候谁,大家伙儿只管吃,放开了吃。
不但白白享受一顿上好的酒楼饭菜,过会儿,更有沈先生给的红包小费,人人讨个新年彩头,多好呀!
因此往年的这个时候,人们尽数到齐,只待等着沈先生办事回来开席,简直再热闹不过。
这边谈天说地嗑瓜子,那边敲筷打碗演二人转。桌上有打牌玩小钱的男人,桌下有双手灵活盲打毛衣的妇女。还有几个胆大皮紧实的,嬉皮笑脸开始猜赌攀比,今年沈先生要发多少钱,你多少,我多少。
几人之间你言我语,热闹声儿逐渐仿佛汇聚成一汪浩瀚的海浪,远在大门之外几十米就能有所听闻。
然而。
这回情况有所不同,沈公馆安静得有些生分。
明明水晶吊灯下菜肴鲜美,香味四溢,泛着星星点点的油光。
——菜是很好的,没出任何差错。
可人们多是一副面对着人肉苍蝇与猪粪的表情,身上衣服穿得红艳艳,脸上颜色却是白黄交加。
没人大声说笑,唯独窃窃秘密的眼神与私语在传递。
氛围十分压抑诡秘。
沈琛没进门就觉得不对。进了门,众人慌慌张张地起身打招呼,椅子咯吱——划出难听的声音。
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多半消息已经传进沈公馆。
——今天是沈芸如的头七,东北陆家覆灭的第三天,不知是否有心人在推动,消息迅速传遍上海的大街小巷。
传得还很玄,层层递进。
比如大清早说的是,只见一个黑衣白面的男人进去,随后便是林娇安的哭啼声,枪声,陆三省的怒斥声,最后噼里啪啦的火声。
陆家被烧个精光
至于这男人是谁?
中午闹个半明白,似乎是原配大太太的儿子,流落在外心生怨怼,趁着亲娘死了赶回去抢夺家产。
小娘不给,一言不合便杀了小娘,以及自个儿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完事儿又和亲爹吵上,一枪崩了爹,索性杀光陆家上下老小二十八口人,一把火烧了了事。
再到五点多,小道消息开始流传。
那个惨无人道的家伙是沈琛。
他亲手杀掉自己所有的家人。
......
谣言无论多离奇,人们总是爱信的。
并不想在这种场合多作解释,沈琛刹住脚步,只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办,今晚便由周笙代我主持酒桌。”
脚尖一转,他在几十双沉默的眼睛注视下,走上楼梯。
途径书房取了瓶红酒,独自走进寂静的露天小花园,背对着月亮坐下。
准备小酌几杯就去休息。
没想到酒过两杯,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偷偷摸了进来。
是沈音之。
头顶肩裹着厚厚的被子双手抱碗筷,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
沈琛眼皮一掀:“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给你帮忙。”
沈音之左右看了看,直白拆台:“但是这里没有桌子没有钢笔没有电话,你根本没有事情可以办,我怎么帮你?”
她卸下被子到处乱铺一通,看样子打算驻扎营地。
沈琛有条不紊地重新给她叠起来,淡声回:“你别在这捣乱,就是帮忙。”
这话说得明白,搁其他面皮薄的小姑娘,必定转身就跑。
偏偏沈音之不按牌理出牌,一边小声嘟囔:“你一这样说话,我就知道你不高兴。”
“没关系,你凶我就凶我吧,反正我今天高兴,我就坐在这里陪你。”
一边非把被子展开,分给他,盖住自己。
被子不够两个人严严实实地盖住,她就死皮赖脸地挤过来,双手捧住碗筷,呼哧呼哧又咔擦咔擦的大快朵颐。
沈琛看了两眼,碗不大,放了几块肉几根菜,估计没几口能见底。
心知这只小皮猴子屁股抹油——坐不住的劲儿,他便闭目养神,不理她,不搭话茬,想着待会儿她无聊了就会走。
事实证明他对她的了解对也不对,大约不够深刻。
沈音之确实闲不住,不过能来事儿。
三口五口解决碗里吃食,她的兴趣转到他身上。
笑嘻嘻问一声:“你睡着啦?”
旋即伸手拉拉他袖子,摸摸口袋,又捏捏耳朵。
沈琛忍着不动。
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四个字,自是变本加厉,拽他漂亮的袖扣,又无所事事地在他大腿上画圈、写字。
手指头隔着一层布料滑来滑去,眼看着要往不该去的地方碰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琛及时摁住她的手,眼珠黑沉沉。
沈音之娇憨又无畏地笑起来,指指对面:“我们坐那边,可以看到月亮。”
改了位子,仍然不肯安分。
她的手伸过来,脚缠过来,不一会儿变成了一摊烂泥完全黏糊在他身上,凑在耳边低语:“我辫子乱了,你能不能帮我重新编?”
今晚实在粘人得过分了。
沈琛回绝:“我不会。”
“试试嘛!”
一颗脑袋靠在肩上拱来拱去没个完,沈琛破天荒的有些烦,想让她走开。
走得远远的,别对他撒娇玩闹。
不要抱他不要缠他,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那样。
他就不会过分依赖她。
没错。
他不该依赖她。
不该有所软弱。
以前不曾察觉不对劲,只觉得身边有个活泼闹腾的小孩,正好中和这死水般阴沉的岁月。
直到两天前火车站的那个拥抱,大庭广众之下不受控制的失态。
已远远超出沈琛给自己划定的安全线。
“坐好。”
因此他皱眉,冷冷推开她,试图将她推出自己的世界。
而沈音之重心一丢,稀里糊涂摔坐在地上,有点儿懵。
“你有这么不高兴呀?”
依稀望见他眼底深深的沉郁,她不是很明白,自个儿在原地傻坐好几秒,才慢吞吞爬起来。
“那我不烦你好了。”
明哲保身,她还是知道的。
从兜里摸出几颗美国大樱桃放在桌上,她说声‘我走啦’,好像又是小心翼翼、茫然无辜的语调。
天很暗,寒风吹过来很冷。
冷透了。
沈琛闭了闭眼,心脏深处剧烈地一缩一缩起来,忍不住又后悔,要她回来。
“地上好冰的,就算你再不高兴,可不能再推我一次。”
她扭扭捏捏地往这挪,像乌龟,哼哼呢喃:“不然我摔疼了,我才是真的不高兴。“
“不推你。”
——不要太依赖。
但轻微依赖没关系吧?
如此沉寂无光的夜晚,大过年,就算是他这种人。
没人在乎他是谁,没人在意真相和谣言之间的差距。反正这个世上愿意真正关心他,永远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少,少得可怜。
那他。
稍微有点念想,年末年初的日子,稍微为自己伸手讨点儿温存,应该不过分吧?
*
沈琛从未如此动摇过,如此柔软且矛盾。
或许陆家的事终究对他造成影响,他放弃抵抗似的,轻轻说了一句:“过来编辫子,我试试。”
“好!你肯定行的!”
沈音之眼前一亮,立刻蹦打蹦打凑到眼前,毫不客气坐上他的大腿。
“为什么今天你要说自己有事情做呢?“
她有着察言观色的天赋,知道现在可以问这个问题,所以现在问:“为什么周笙不说话,大家不说话。我感觉你们今天都不高兴,怪。”
“因为陆家,他们怕我。”
沈琛道出个中内情,不动声色地盯住她,没能找出任何负面情绪。
只有不解:“你又没有杀他们全家人,他们为什么怕你?”
好问题。
问得太有水准,以致沈琛深思片刻,要笑不笑道:“也许他们觉得,我连自己的兄弟都能杀,杀他们更不在话下。”
“......”
“不懂不懂。”沈音之一个劲儿摆手,怪腔怪调道:“那我是傻子,我不懂他们怕什么。”
沈琛脸上浮现很浅的笑意,冷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穿插。
忽然问:“那你呢?”
“什么?”她转头。
“如果我确实杀了所有陆家的人,或许有天我连周笙都杀,你就不怕我么?”
他的语调温柔而缓慢,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莫名让人联想到背对着悬崖、无路可走的人。
你永远分不清楚,他伸出手,究竟想要获救,还是想要拽着你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沈音之眸光流转,正要回答,天边biu地炸开一朵烟花。
“哇!你看!就应该坐在这边!”
她欢喜地手足舞蹈,像个真正长大不大的小孩,只顾着凝望夜空。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烟花,升上夜空五彩交织,仿佛炸开一片纷繁迷乱的美梦。
莹淡的光落在侧脸之上,照得眉目温软,笑容澄澈。
这个年过得很还行。
沈琛捏着编了一半的辫,冷不防沈音之回过头,一阵光影摇曳。
她轻而快地动了动唇,声音被烟花吵闹声掩盖。
沈琛慢慢学着重复了一遍,才明白,她说的是: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好。
我不怕你。
biu。
又一朵烟花炸开,万千火光亮彻夜空,耀得人眼花缭乱,丢了心。
*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里沉沉的跳,久久得以平复。
入夜。
沈音之一骨碌钻进被窝,抓着边角将自己挡住,光露出一个脑瓜儿叫喊:“你过来,过来过来。”
为了安全,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睡在一张床上,各管各的半张床和一条被。
不过沈音之睡相不好,睡前非要玩闹掉所有精力的习惯更差。
沈琛只当她又要玩什么花把式,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挂上衣架。
“你快点嘛!!”
沈音之拖长音,娇纵催促着。
双眼几乎灿亮亮的,一逮住他的走进,便像动物似的迅猛扑上来,双手拽住手臂一拉,生生把他也拽进黑蒙蒙的被子里。
“又玩什么?”
沈琛点一下她的脑门,要走。
“我有事情说,大事!”
她拽住他,神神秘秘地停顿会儿,酝酿会儿,郑重其事地问:“沈先生,请问!”
“今天晚上八点钟,外面天上有很多烟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看烟花,光看着我发呆呀?”
她心里是有预设答案的。
因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都摆好了,只能你夸她;你要是不夸,今晚能闹得你没法安睡。
沈琛想了想,半是敷衍半是真的说:“因为你好看。”
再加个:“呀。”
“哎呀,你学我说话!”
沈音之作出一副‘受不了,我被你肉麻死了’的表情,推开他,抱着自己的被子满床打滚,咯咯天真地笑。
眉目晶莹而灵动,鲜活而娇媚。HTtρs://Μ.Ъīqiκυ.ΠEt
沈琛又听到心脏发出的声音。
如同无数个沉沉的大石头,闷头往死潭深水里丢。
明明灯已关了,人是倦的,眼前却不断重复着一幕幕光景:
浩瀚的夜空,烟花,少女。
嫣红的唇,洁白细齿,以及她那无忧无虑的笑。
“我不怕你。”
她在身旁睡着,他怎么能听到她甜甜软软的声儿,伏在耳边轻声慢语道:“我知道你很好。”
“我知道的。”
“天底下所有人都不知道,没关系,我是知道的。”
“我很知道的呀。”
一声一声,长久回荡。
一跳一跳,生生不息
有什么东西在咚咚咚、咚咚咚如骤雨般乱蹦,竟然跳得他发疼。
别跳了。
别想了。
手掌覆盖住眼眸,它犹如牢笼里难以制伏的怪物,反而跳得愈发竭力,愈发用力,时刻能冲破皮肉冲出来。
这是为什么。
不必多问。
沈琛静静起身,呼吸紊乱,眸光暗沉。
绕到床的另一边,便能瞧见卷着身体的沈音之,纤细而柔软的发丝铺散在枕头边,黑夜模糊了她的轮廓。
他以指尖拨开她凌乱的碎发,描过眉目唇角,滑下脖颈,停住。
他的心跳受到天大的刺激般,吞没世间所有的声音,疯狂在耳边鸣叫。
手掌悬空良久。
终于。
他眯起眼,单手扣住她的脖子,根根手指掐了上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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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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