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晓得睡觉，对于人间百态，并不大关心。
睡醒了，就整理整理身上的枯叶，吸收吸收养分，然后继续睡。
这样寂寞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他也厌了，总想着干点儿别的。
有一天，自天边飞来一只灰色的鸟，停在枝头。
鸟儿叽叽喳喳，甚是聒噪。
吵得他没法睡觉。
他忍不住嗤道：“你能不能闭嘴。”
灰鸟摆了摆尾巴，正对着那艳丽桃花搔首弄姿，继续卖弄自己的歌喉，显然不大愿意搭理他。
一曲谢幕，它还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你在跟谁行礼？”
桃树问。
“春天。”
灰鸟虽然长得灰不溜秋，但小眼睛分外神气，伸出鸟翅，颇有天下在怀的胸襟，“你看啊，春天到啦，怎能不高歌一曲？”
桃树又闭了眼，装死。
“老兄，干嘛天天在那睡啊，多没意思。”灰鸟扑棱翅膀飞到天空，转悠了一圈，又飞了回来，“作为一棵树，你要有树生理想跟远大抱负！天天睡，不思进取，迟早被砍！”
桃树仍然默不作声。
灰鸟继续说下去。
“我的鸟生梦想，就是唱出最美的歌，献给这美丽的人间。”
“你的生命不过三五年，就算唱哑了嗓子，又有何用？”
桃树睁了半只眼，给它泼冷水。
“吾乃鸟族少主，天赋异禀，区区凡胎寿命，能奈我何？”灰鸟看着山头的万丈霞光，啾啾鸣声嘹亮，“还是你这武陵山的风景好，以后我就来这里练嗓子了。”
桃树懒得搭理它，任它在桃枝上搭窝安了家。
从此……便再也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了。
桃树想尽办法赶太走，但这厮脸皮太厚，就是不走，甚至变本加厉，在树叶里窜来窜去，像是在玩儿捉迷藏。
“啊小桃桃~听闻大多灵物都是按照地名命名的，你既然扎根武陵山，不如以后叫你武陵好了？”
“太难听。”
灰鸟点着头，“我也觉得。”
它想了又想，“神仙的名字都是什么什么子，不如给你也加一个。”
于是桃树有了新名字——武陵子。
但桃树不认。
因为灰鸟踏马给自己取的名字叫武陵。
*
每天睡醒了，就能看见一只肥硕的小身板昂首挺胸，立在枝头，迎着朝阳，开始满怀激情的唱歌。
那歌声虽然微小，但好像有种魔力，就像吸取了万物灵气一般，在山谷间层层荡漾开去。
植物听了，好像生长的更快了些。
桃树从中听出了歌声的不凡之处，“你唱的，不是普通的歌吧。”
灰鸟哈哈大笑，分外得意，“那当然。这是我们鸟族特有的音系法术，要不然你以为你天天在这里嗷嗓子呢。”
鸟族是天地间的大族，生性活泼爱闹，身体矮小圆润，鸟单力薄，却永远对春天和植物充满了热爱。
“那你为何不修习风系法术，明明杀伤力更大。”
桃树不悦地提醒它。
灰鸟同样不悦地回他：“你懂什么，生命珍贵，我们不但要爱惜自己的生命，还要爱惜他人的生命。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我是在人间玩了一遭，才来武陵山修炼的。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灰鸟闭了眼回想，“有户人家添了个女儿，我闲得无聊，特意衔了一枝桂花送到他们家房梁。结果那父母以为天降神谕，给他们女儿取名叫王桂花。”
它抖了抖羽毛，毛茸茸的胸脯随着它的大笑而剧烈起伏，“听起来我也算她半个干爹了！”
这鸟原来还有个喜当爹的爱好。
桃树继续听着。
“我除了见过婴孩出生，还见过女眷出嫁，红白喜事，高山白云，五湖四海，碧落黄泉。凡是我翅膀所能及之处，皆为我施展歌喉的舞台。”
“怎么样？你这个没脚没翅膀的，天天睡觉，可见识不了我说的这些吧？”
*
灰鸟已经缩着脖子颤抖了好几天了。
就因为上次嘲笑了他一下，那桃树就挥舞了一根粗大的桃枝，直直向它脊背打来。
打的它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
“我就是没见识过。”桃树打了个哈欠，“你带我见见。顺便给我找个媳妇。”
桃树活了这么久，除了孤单点，其他都觉得挺好。
这回他睡饱了，听了灰鸟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心里隐隐生出向往。
想给自己找个姑娘，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毕竟桃树向来是世人爱情姻缘的象征。
他若不风流，可是丢了天下所有桃树妖的脸呐。
桃树用全部的灵力，把自己变成了人。
山风呼啸中，男子飘然而立，白发红袍，面若桃花，长眸闪动着风流之意。
但他修炼不精，法力太弱，即便是修成人形，也不能走太远，否则灵力就支撑不住了。
他抬头看着桃树上的灰鸟。
灰鸟立马飞的更高了些，一脸惊恐，“你、你想干甚？”
它肩膀小小，翅膀小小，可经不起他压榨。
虽然这个桃树妖长得不错，但不代表它就愿意给他当坐骑。
桃树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换了个形态。
这回他是一朵轻飘飘的花瓣。
白里透着粉，像少女娇嫩的脸。
灰鸟这才不情不愿地飞了下来，将小桃花驮在了肩上。
一鸟一花，轻便不少。
“坐好了，要起飞了！”
灰鸟欢叫一声，乘风破浪，带着他渐渐升高，像一只利箭般，冲入了云霄。
桃树噤声，认真趴在它的羽翼底下，看那宽阔壮丽的景色。
灰鸟边飞边唱。
唱那些素未谋面的生命，唱走寂寞心情如雪。
在它歌声的陪伴下，桃树第一次见识了江南烟雨，黄沙孤日，熙攘人海。
他从灰鸟的歌声中，听出了胸中滚烫的心情。
他在灰鸟的歌声中，第一次发觉，人间如此安静。
*
桃树总是会用武力逼迫灰鸟带他四处游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桃树见了很多人，看了很多事，性子也逐渐开朗许多。
再回过头来看，才发现，睡觉真的好无趣。
不睡觉的桃树，整日缠着灰鸟讲故事，要么就静静听它唱歌。
唱完歌，两人再下山去寻些吃的玩的，好不快活。
灰鸟的身体很小，但对于娇弱的花瓣来说，就是一座孤岛，一座魁梧的孤岛。
小桃花骑在灰鸟的背上，意气风发。
忽觉屁股底下有些硌得慌。
他拨开那层细密的羽毛。
“你怎么会有伤？”
灰鸟有点不好意思，“被打的。”
“我是鸟族中的少主，少主学不会音系法术，就要挨打。”灰鸟叹了口气，“兄弟姐妹个个比我有天分。我呢，爹不疼娘不爱，一气之下，就收拾包裹走人了。”
所以灰溜溜奔到了武陵山的桃树上。
鸟类寿命短，子孙多，少了一只，爹妈也不大重视。
再下个蛋孵一孵就完事儿了。
小桃花莫名伤感，“你至少有爹妈，我都不知道自己谁生谁养，想找个人揍我都找不到。”
灰鸟嗤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刚要说什么，身体却剧烈颤抖起来，差一点失了平衡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鸟大惊失色：“——啊啊啊你你你要干什么？”
小桃花乖巧趴着，细弱的黄色花蕊轻轻拂过羽毛底下的疮口，像是轻吻。
事实上，就是吻。
桃花妖不仅是个爱情吉祥物，更有着救死扶伤之绝活。只不过他们从不轻易施展罢了。
因为疗伤的时候，要亲吻伤口，渡了花蕊间的灵力……方能消疤。
灰鸟只觉背后一片酥酥麻麻，奈何它脑袋大脖子短，怎么也够不着。
灰鸟心潮澎湃，感觉心里有一头小鹿在胸脯上乱撞，撞的它七荤八素，舌头外翻。
它忍不住扑棱翅膀尖叫起来，虽然它自己也不知道在尖叫什么，那整个胸膛的欢喜似乎要爆满了，忍不住溢出来。
自小到大，还从来没人亲过它呢。（羞涩脸）
“兄弟，你对我太好了。”灰鸟握了握小拳头，“我决定，将山下村儿里的姑娘都翻找出来，绝对找一个你最满意的！”
*
小桃花的寻妻大赛开始了。
灰鸟对这事满怀热情，飞着的时候歌声不停。它只花了半日功夫，就把东邻西舍的闺秀都摸了个清。
小桃花支棱着花瓣，呈美人卧榻姿势，眉眼傲慢，将那些姑娘一个个剔除名单。
“这个太瘦了，像白骨精，摸起来肯定不舒服，不要！”
“这个脸上怎么长了个痦子，典型的克夫脸啊！你是想害死我吗？不要！”
“这个女的太穷，养不起，算了吧。”
……
灰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累的口吐白沫。
它翻了个身，两眼一闭，“你要求太高了！我以后再给你找吧！”
小桃花冷哼一声，“亏我救过你，你就这态度。”
灰鸟回怼：“救死扶伤，本就是你们桃树妖的使命啦。”
“世上伤者千千万，没有你救，他们会死的。”灰鸟捂着眼，“要是你哪天真成了仙，一定要做个普度天下的好神仙呐。”
“你再仔细想想，可有心仪的姑娘？”
小桃花只道：“太累了，我还是睡觉吧。”
*
灰鸟最终还是没能练成绝世神喉。
它的鸟生异常惨淡，短短三年，似乎就做了三件事：练嗓子，认识小桃花，以及给小桃花找媳妇。
第三年的冬天如约而至。
小桃花知道，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灰鸟终究要离去了。
“喂，武陵。”桃树喊道，“你还剩多少天？”
这是他第一次叫它的名字。
他问它还剩几日活头。
桃树回了本体，以抵抗这寒冷的冬天。
但是灰鸟已经老了，飞不动了，羽毛稀薄，如今正趴在树洞里，苟延残喘着。
“别问你哥哥我这么丧气的问题行吗。”
灰鸟喘了口气，举起翅膀指着天，“劳资至少还能再活五百年！”
桃树不语。
他年岁更大，灵力更盛，自然能看出来这只丑不拉几的小灰鸟的寿命。
离死亡……不远了吧。
桃树悄悄催生了部分灵力，促使自己重新生出枝丫与桃花。
茂密的枝叶桃花遮了绝大部分的风霜，树洞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些，唯有耳边风声呼啸。
“别白费力气了。”
灰鸟劝他。
“生死有命，再说我这辈子过的还挺开心，虽然废是废了点，好歹也是放荡不羁的一只鸟。”
“实在是……没必要，给我这将死之鸟浪费灵力了。”
但是桃树还是支起了一片天。雪花一片片飞舞，落在粉红的桃花上，白了头。
灰鸟看着那簌簌落下的雪花，懊恼的摸摸脑袋，叹息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只单身树。”
真不知道没了我的日子，你又该颓废成什么样子。
它翻了个跟头，从树洞里爬出来，信誓旦旦道：“下辈子，我入禽道，继续修习音系法术。千百年后，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只歌喉美妙，舞姿动人的鸟，可一定要认出我呀。”
“那时候，我将会是百鸟之王，你想要多少妹子，我就给你找多少个，包你满意——”灰鸟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胡言乱语，“但这辈子，不行了。”
“那么，下辈子，我还在这里等着你和你带来的妹子。”桃树淡淡道，“我要做世间最风流的桃妖。”
*
三九寒天。
灰鸟在枝头唱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支歌。
它翎羽残破，歌声却依旧温柔。
桃树不肯打扰它。
虽然他一直想说，你这老掉牙的歌都唱跑调了。
但他认真听完了。
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灰鸟的身体逐渐僵硬。
它将永远以歌唱的姿态，留在他的枝头。
曾经的音符，只留空荡荡的孤独。
桃树一夜白了头，又枯了枝叶，落了花朵，洋洋洒洒成山谷间的绝美凄景。
他想，也许那只傻乎乎又聒噪的鸟只是睡着了。
他要陪它一起睡了。
说不定来年开春，他醒来的时候，枝头又是那只活蹦乱跳的呆鸟在叫他起床呢。
*
可他没能等到开春冰雪消融。
极度寒冷的冬天，野兽冬眠，树木枯败。
人们的食物和燃料都极度短缺。
山下有村民来到了这里，手里拿着斧头，肩上扛着弓箭。
他们看上了这棵高大的树。
众人拾柴火焰高。片刻功夫，粗壮的桃树根被凿出钻心的痛。
而冻僵的鸟被翻出来，扔在了箩筐中。
等待它的命运是拔毛入锅。
而等待他的命运是投入火炉，亲手用熊熊的火苗，煮熟它的身体。
*
气息散尽之前，他好似看到云端，飞来一群鸟。
羽毛油亮，仪态高雅。
应该是灰鸟的父母没错了。
“我家儿子已经死了。”
为首的那只雄鸟道。
桃树苦涩笑笑。
这一点，他比所有人都最先知道。
“这是它的命数，我们无法改变。但是，它入轮回前，托我向天帝举荐了你。”
雌鸟温和道。
“可有条件？”
他清楚，这天下万物，皆是一物换一物，等价交换。
“它已替你偿还了。”雌鸟眸光微动，“永生永世，不入人道，改入禽道——直到修炼出终阶音系法术。”
那只傻不拉几的小灰鸟，以后生生世世都要做一只细胳膊细腿，寿命只有三五年的傻鸟了。
是有多么痴恋歌唱，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你们桃树生来擅医道。”雄鸟带着配偶飞走前，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仙界也的确缺少这样的贤才。飞升以后，做个好神仙吧。”
他只有两个选择。
成为仙界统管的医仙。
或做成柴火，燃尽生命最后一缕光。
他毅然选择了前者。
心念刚决，便有天雷滚滚，直直朝山顶劈了下来。
这是他飞升要渡的劫。
村民扔了工具，吓得赶紧跑了。
整整四十八道雷击，一道不少。
三日三夜，分秒煎熬，他一个人，咬着牙，默默承受住了。
化为白发红袍的人形后，他紧绷着嘴唇，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身体逐渐变轻，变轻。
越过高山，越过云端，越过星月，他飘然而至天宫。
天帝锦衣金冠，高坐殿上。
他低低俯了身子，恭恭敬敬，拜谢天恩。
一个人的日子，他游遍了大好山川，将灰鸟说过而没去的地方，皆游览了一遍。
神圣散漫的上仙，偶尔也会有发呆的时候。
盯着天色晴朗，白云悠悠。
他又归苍穹，故人已不在身旁。
——你再好好想想，可有心仪的姑娘？
——有了，但也许……不是个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在天上，遇到了一只歌喉美妙，舞姿动人的鸟，到那时候，我一定会认出你。
wwω.ЪiqíΚù.ИěＴ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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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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