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手落下来扶着圆桌边缘,沉思许久才唤来芙巧:“你出去看看,客人可都去戏台子那边了?”
芙巧应声出去,疾步往福熙堂走了。
许妈妈候在一旁,低声问:“您是要去见谁?”
九思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看着她,“从前见过的。”
许妈妈心下揣测出些苗头,直觉不妥,“今日人多眼杂,您见的若是女眷那倒没什么,若是外男那便说不清楚啊。”
九思目光落在雕花窗月白的桃花纸上,却笑了笑,“妈妈不必紧张,次次都是我去相求,别人愿不愿意见还不一定。”
许妈妈听了蹙起眉来,犹豫片刻,“您都说不准话了,那作何冒这个险呢?”
九思喝了口茶水,缓声道:“凡事坐以待毙总是被动的,父亲一案虽已清正,只是想起那时候被抄家便是几封信书信的事情,这纸条冒出来,我心里不安。”
许妈妈默然不语,九思摁了摁胸口,一双眼睛清明沉静,“我身边只有您,这事情换了芙巧采锦去,我都是放心不下。”
这也实在太明目张胆了,就在老爷夫人的鼻子底下犯事儿,许妈妈眼皮微跳,“要是老夫人知道了...”
许妈妈终叹一口气,点头应下。九思一颗心落下,笑了笑,“您只管带了人过来,途中出了岔子,裴大人主审父亲一案这满城人都是知道的,咱们打着祖母的名号不怕圆不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许妈妈也想的通透,等芙巧回来说女眷都往戏台子那边去了,她才抬步往外去。
许妈妈出去走过回廊,离着宴席堂口近了,喊住一个端着茶水的丫鬟,问:“大老爷在何处?”
丫鬟有些脸生,却晓得许妈妈是三小姐身边的,恭恭敬敬蹲身道:“大老爷正在门厅处陪客说话呢。”
许妈妈往那处望了望,低头看到她手中新泡的茶,冷风微微一打味道透出来,这是宫里赏下来的武夷山大红袍,大老爷平日可是舍不得喝的,今日却拿出来待客,许妈妈笑着赞叹道:“这么好的茶也只有大老爷拿得出来了。”
小丫头眉眼漏出些得意的神色,低着头也没收敛住,“妈妈有所不知,这是上头赏下来,大老爷今日特意吩咐拿来招待贵客。”
许妈妈便又跟着夸了两句,无事一般的顺口问道:“我常在内院走,若说外头的贵人,见的还没你多咧,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贵客,大老爷舍了这样的茶水招待。”
丫鬟四处看了盯梢的妈妈不在,才凑过去小声说:“您管理内院自然不知道,便是我常在外院端茶递水,有许多都认不清,只晓得那都是朝中的大官员。”
小丫鬟目不识丁,囫囵没说出个名目来,许妈妈听完笑了笑,“那你莫耽误了正事儿,快过去罢。”
许妈妈便看着她顺着穿廊过去,又沿着回廊拐进松鹤堂左边一处暖阁。
暖阁正对庭院,虽连着宴客的松鹤堂,入内却有垂花门隔开,比起宴息处的热闹喧嚷,这里实在静的很。许妈妈立在回廊上碰见出来的小厮,出声唤住,“裴大人可在里头?”
小厮打量她两眼,看到许妈妈腕上的金镯子,谄笑道:“正是咧,妈妈可是有什么吩咐?”
许妈妈笑了笑,“老夫人着我来请裴大人过去说话。”
小厮又看她两眼,怪道:“老夫人要请裴大人,怎地不是刘妈妈来?”
许妈妈却皱了皱眉,不耐道:“刘妈妈那边还忙着,我才来跑这一趟,老夫人那边等久了,你担待的起?”
小厮忙躬身告罪:“妈妈莫恼,是小的多话,这便进去请裴大人出来。”
—
暖阁里坐了少许人,季宗德看着丫鬟上了茶水,又看着那边荣国公,九门提督和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大人皆是端着喝了一口,他才歇下一口气,过去拱手堆笑道:“今日家母寿宴,大人们能赏光赴宴,实乃我等荣幸,茶水粗鄙,还望大人海涵。”
荣国公饮了口茶,笑了笑,“令堂高寿,我们都是以晚辈的身份来做祝,季伯侯莫要客气,外头客人该招呼的便去招呼,难得一日休沐,能在这里安静的喝喝茶说说话就已经足够。”
季宗德哪里不懂其中的意思,顺应着一笑:“那下官便出去招呼客人,还请各位尽管好好休息着。”语罢便躬身退出去了,出门口吐了口气,转身唤来丁管事,让他着人守着这一处,莫让闲杂人走进了。
丁管事点头应下,季宗德亲自去看了守在四处的小厮,才放下心来,回身往松鹤堂去,走了两步眼角扫见一个穿了靠色比甲袄儿的婆子领着什么人往福熙堂去,那人一身鹤青团云大襟袍,旁边两名灰衣护卫随侍。
季宗德步子忽定住,疑惑不已:“那不是裴尚书?”
丁硪定睛看了,点头道:“正是咧。”
季宗德皱了皱眉,婆子身上的衣裳几分眼熟,他眼睛盯着人影消失,:“他跟的是九思身边那个许妈妈?”
丁硪脑子转的飞快,正色道:“方才老夫人着人来请裴大人过去说话,刘妈妈正忙着,才叫许妈妈过来的。”
“啊...”季宗德一下了然,又想起暖阁里面这几尊大佛,心下喜忧参半,叹了一口气,“今日确实忙碌。”
—
九思在耳房里候着,喝下两碗茶,心里有些乱。打眼去瞧屋子里才发现这里实在过小,黄花梨制镂空卷草雕纹的亮格柜靠墙而立,里头排布了几个颜色素雅的宝瓶,屋中央不大不小一暗八仙雕饰的红木圆桌,靠窗置了月牙台,上头插了开的正盛的红梅,再多的摆件也只有挨着月牙桌边上的两个圆脚凳了。
好在收拾的干净。
一屋子人都静的很,到门口两声轻叩,才回过神,九思一下站起身,又觉察自己这动作太过冒失,稳了稳身子让采锦过去开门。
房门开了略半,许妈妈走进来侧过身,才见到后面的裴长仕从门外跨进来,鹤青的大襟袍,眉眼收敛了些温润,背衬着外面细雪皑皑越发列松如翠。
他见着季九思也没什么讶异,只笑着看了她一眼,就坐到圆桌边上。
九思屈膝行完礼,又接过茶水亲自给他倒上,“裴大人知道是小女着人请您过来?”
瓷白的茶杯落到桌上,裴长仕隔着杯中丝丝白气看那一点细白的指尖收回去,才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季家就只有季三姑娘敢让人打着季老夫人的幌子,明目张胆的来请我。”
这样子的人面上瞧着温润,实则脾气捉摸不透。
九思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低头告罪,低声道:“小女请大人过来,实在冒昧,但也实属无奈之举。”
裴长仕一手持着茶杯,没有出声,季九思抬头去看他的神色,晃眼扫到他手中的白瓷杯子出神,头次觉得家中的茶器这样小小的一个...
她忽的回过神来,想起裴长仕是刚从外头进来,应是极冷的,从袖子里面翻出暖手的袖炉,放在桌面推过去,“大人若是不嫌弃,就用这个袖炉先暖暖手,比那个茶杯有用的多。”
裴长仕看着面前梅花形状又錾刻海棠攒丝镶宝翠的精巧手炉,片刻哑然,尔后便是一笑,伸手把炉子拢进袖子里,一点苏和的香气近身,裴长仕顿了顿,“多谢季姑娘好意。”
季九思见他收了手炉,话到嘴边终于说出去,“大人过来,小女是想请您帮忙解惑。”
这三番五次的帮忙,九思又有些说不下去,捏到袖中那一张纸条才继续道:“之前祖母病危也是大人相助,病因就是祖母手上的的扳指暗藏玄机,那扳指是从前我祖父留下来的,后头大伯父和我二姐姐经手过到我祖母手里。”
裴长仕把左手的茶杯放在圆桌上,淡淡道:“略有耳闻。”
那便是知道.....
季九思悄悄松了一口气,“扳指中的毒物乃漠北一带的蛇毒,这样的法子实在阴损的很,于此我才让下面的人盯紧了...我二姐姐那边,大伯母娘家姓林,您可能不太清楚。”
这样的内宅小事,怎么劳动一个朝中二品官员时时刻刻去看着谁家与谁家结亲呢?
裴长仕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九思却在心词措辞,纠结半响才道:“大伯母有一庶妹唤作林安素...早些年嫁去了章家,她膝下一子与我二姐姐年岁相近,这母子二人与季婉清关系也似是很不错,时常书信联系。”
“这些宅院的阴私手段,讲来也是污了大人的耳,只是光凭我二姐姐,断不可能做得如此设计,我便是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季家从前可是哪里得罪了林安素,又或是得罪了章家?”
章家二字落下,屋里突然静下来,裴长仕缓缓啜了一口茶,探究的神色落在九思身上,他一向看人很准,姑娘家两颊微红,坐着凳子上还有些局促不安,这章家约莫也是她的揣测,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半响,裴长仕手中的茶杯才放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章首辅是朝中重臣,季家也是一国肱骨,这两者如何会矛盾呢?”
季九思一时语噎,这人可真是...绕圈子把问题又给绕回来了。处在裴长仕这个位置,上头是一手提拔他的老师,而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路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漏了话,如今瞧着像是点拨也不肯了...
九思心思纠缠成一团,想起上一世裴珉那样的人对裴长仕都是十分话不说满,便有些怨自己说话太不谨慎,思来想去纸条捏在手里便也不敢再轻易递出去,一边脑子雀跃到裴珉写给婉茹的信上,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该给妹妹摸个底。
季九思心里稳下来,轻声开口:“上次国公宴见着一位裴公子,听别人说是您的义子?”
裴长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手指在桌上叩了两叩,声音沉沉:“你听谁说?”
九思觉着裴长仕似乎不大高兴,难道他不喜欢裴珉?那为何要收作义子?她掀睫看了他两眼,小心道:“是国公夫人所说。”
裴长仕打量的目光凝到季九思身上,看她梳了姑娘及笄发髻,乌鸦鸦的青丝挽成结鬟,珠钗玉环压鬓。
是该定亲的年纪啊,怪不得...他突觉得有些没滋没味,心绪实在来的莫名,又失了一向冷静自持的控制。
裴珉目光深不见底,九思直觉自己又说错话了,略略迟疑,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卷,推到裴长仕面前,“这是今日我丫鬟在外院,有人塞给她的,说与我父亲冤案有关系。裴大人主审父亲一案,小女瞧不出来这是何意,还想向您请教。”
他身后的随侍上前展开纸卷,漏出里头一个启字,裴长仕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眸子,唇边却漏出点笑:“就这一个字,季三姑娘与令尊数年且不看不出什么,我一个外人哪里瞧得出什么纰漏。”
九思便又是一噎,晓得自己今日应该是将这位裴大人得罪了,追查到这里又这样用心筹谋,却没有一点结果,不禁有些失落。
她起身给裴长仕杯中续了茶,礼数周到:“今日叨扰大人,茶水粗鄙,您莫要嫌弃。小女先前一番妄语,是九思冒失了,您也莫要放在心上。”
裴长仕看着她一双被水雾涤得湿漉漉的眸子,口中断断续续不甚连接的几句话听来,心里微憾。这样的姑娘应该娇宠着长大才对,而不是字字句句斟酌许久才敢开口,也不是在深宅大院中给未卜前路绸缪,日日如履薄冰一般。
便是她自己的婚事也要自己筹划着,旁敲侧击来问别人,又哪里容易。
满院纳了积白的空枝微颤,窗扇又起一层新霜,模模糊糊重叠了外头的景致。
她满腹心事,自起身倒了茶便没再坐下。
分明是比裴长仕在位置上更占着高,却无端端被压制住。
裴长仕就这么打量她,一种煎茶样的手法,反反复复的小火熬煮。
九思垂着头,看屋里没燃火盆,又看了那杯茶被搁置在桌上很快凉下来,最后点热气一散连着茶香也一并发没。
左边某处似熬不住,她忽觉得这屋子果然过于狭小,有些喘不过气。摁不住眼睫轻微的抖动,掀起一些,对上裴长仕那双眼睛。
他的眉眼本就温润,青山衔春水,嵌在眸底的料峭寒意,不动声色的打量。
“裴大人。”九思出声。
没人应声,却不知道何时他左手摸出了那一串菩提子,一颗挨一颗往下转,悠远的近乎山寺里的木鱼响。
“你不该将这些与我讲。”
他的声音有些沉,似是雨夜那一晚,像是在极力按捺住什么,又或是无可奈何。
九思顿住。
裴长仕目光落在她身上,分寸不少的裹挟,“季三姑娘心里早有了自己的想法,又来问我不过是求证。”
这次便是她说不出话,求证这二字太过好听。
她是来套话的。
仅凭借她看出来,裴长仕头次在书房,二次在西角花厅,三次在酒楼马车前,那点他对她不易察觉的怜悯。
心思蔽不住,再多的九曲回肠在他面前也被看破,纵使她习了半月的规矩,都难捱这样洞悉一切的注视。
九思垂下眼帘,欠身道:“是小女冒犯了。”
裴长仕将菩提串收回到手心,不咸不淡的笑:“裴某单刀赴宴,当不起季三姑娘一句冒犯。”
语罢,像是要坐实了这句话。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
比起九思那拥了满屋的仆妇丫鬟,他身后只立了两名随侍。
一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参不破其中的意思,她便还垂着头,杵在原地,起初打了满腔的腹稿,此时却半句话也接不上。
光是小姑娘立在那儿,便是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身后丫鬟婆子如何多,这情形瞧着也不大像是他入了虎穴。
徐川腰上配了剑,右手端在剑柄,心下又着急,这出来许久再不回去惹人注目,更何况私会的还是季家小姐。
季三小姐句句落在朝中辛密上,看自家大人的神色,这走向竟似是在迟疑一般。
“大人。”
徐川唤了一声。
裴长仕抬手止住,罩住香炉的右手探去白瓷杯,却只在其中沾了一指的水,抬起眸子看向九思。
九思愣忡忡看那指上的水,又望着他。
裴长仕无奈地翻手用指节叩了叩乌木桌面,“站过来。”
她才把飘忽的神思收回来,下意识走过去。
他垂眼在桌面先是写了一个启字,是读书人常用的隶书,仔细看,才能发现启字下面封口多了一横。
“这一横。”他修长的指节点在上面,又是一片水渍染开,“你父亲的书信里,启字都是这种写法。”
九思微愕,一瞬间千头万绪涌进,先前想不通的所有突然明了,却不觉得欣喜。父亲的习惯,连她与母亲都不知道,能晓得父亲这个习惯的,那能有谁...
便是如父亲那般聪慧的人,临危托付家中老父老母于兄长,当时他在狱中是如何写下这封信,又怎么题下‘兄长亲启’这四字?
从房县回来,原以为是清清白白一身的站在此地,不要再走前世那些泥泞烂糟的路子,莫要再辜负了用心良苦的人,便是这一世的决心。
不想看似明朗,却是浑浊不堪。
如今又是深陷龃龉,从头至尾,父亲连着季家都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裴长仕觉察出她的沉默,一抬眼对上双泛红的眼睛,右手微微一动,神色复杂。
“逝者已矣。”
九思抿了嘴角。
她不是为逝者所伤。
裴长仕目光流转,落在白瓷杯上,只觉得这小姑娘跟这瓷杯无差,实在太过干净。
“不过个开头,便这样。”他淡淡道,“那后面的你更听不得了。”
这是在激她。
九思抿了唇笑,带着眼角一点红,眸子清透。
“大人知道我大伯母和二姐姐在何处吗?”
裴长仕面上仍是淡淡的,眉眼却褪去先前明察秋毫的犀利气儿,语气温和,“在何处?”
九思正色道:“她们禁足已有大半月了。”
他听完,眸中带着一丝微笑,应了:“忘记你不是八岁的那个小丫头了...”
这话说的极小声,九思没听清楚,想再问,裴长仕却接着方才的事儿继续讲起来。
“这一横,除去你祖父,只有你....”
那三个字没讲完,九思低声截段:“小女知道...”
裴长仕手撑在桌上,看她一眼,“令尊这个习惯被泄露除去,也不是他有意为之,老师若要知道什么...总会有法子,只是那人刚好是你大伯父罢。”
他说起章明达的事情,淡默的近乎再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九思觑他一眼,“章首辅为何一定要...这般对我父亲。”
裴长仕目光一偏,注意到她中间的停顿,良久才开了口,“老师跟梁王暗中有勾结,被你父亲察觉。”
短短一句话,季九思骇然立在原地,慌张捏紧了袖中一双手,一颗心似被大雪掩住,冰凉凉的呼不出半点气儿,堵住了喉咙。
她也揣测过父亲遭人陷害的原因,朝堂风云诡谲,都不曾往这上边想过。
季家被抄的那一夜,乌云压城,摇摇曳曳的牌匾被拽下来,一燎子火烧的干干净净,她被拖出来,如何挣扎都起不了身,随着焦黑的牌匾一起,成了脏手的灰土。
临安城后来,到处舞的是皮影戏,配的是莲花落,隔着兽皮纸仅有黑白剪影相称,沦成旁人口中不着调的笑谈,不见悲凉。
两厢静默。
裴长仕在案盏中挑挑拣拣,拿过一个茶杯,又亲手斟茶。
她神思且飘忽的,像是被雪色恍惚了眼,又想起什么,无意识,“那大人...”
听到这句,他觉察出不对,顿了斟茶的手。“那时我将入内阁。”
九思垂着头,没做声。
一杯茶推到面前,她才抬起头,弥补方才,“不是疑心大人您...”
裴长仕看着她,却说:“你本不该知道这些。”
九思隔着烟雾袅袅望他,“大人还是讲了。”
这话已是僭越,他不在意,屈指敲桌子让她坐下,才又说:“不是牵扯你,你本就在里面,偏偏还刨根问底。”
这是在怪她太聪敏。
九思喝了茶,附和他:“谢您提点。”
话说的不大真诚,裴长仕慢条斯理接过徐川递来的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瞥了她一眼:“茶不错。”
九思去闻杯中的茶香,只是常见的毛尖里面掺了花茶去苦味,堂堂二品户部尚书什么珍品未曾见过,话说的净像是在寒酸她。
等他擦净手,就是要走的意思了,九思喊雪松将那套笔墨纸砚抱出来。
“几次麻烦大人,这是一点谢礼,您别嫌弃。”
裴长仕看她,通达谙练的打官腔,只一笑,让徐川去接着。
她看他转身出去,蹲身行礼相送,近了门扇的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九思疑惑的抬起头。
裴长仕才看见她眼下有颗泪痣,他会些面相,却从不信那些半世飘蓬,孤星入命的东西。
“裴大人?”
他被唤醒,回过神,身形隐匿在背光处,淡淡看着她,留下一句话:“裴珉与你不合适。”
九思望着外边扑朔朔的大雪,越发茫然。自己这副样子,像是在愁嫁吗?
—
戏台子搭在微山湖边上,对着东边一列厢房,背衬梅园,虽隔着近,那大雪下得跟鹅毛似的迷人眼睛,台子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众夫人小姐聚在厢房里头,笑着说咿咿呀呀的正好应个景,季候氏怕她们无趣,叫人布好桌子打起了马吊。
九思去后院看中午的宴席备的如何,正听到从梅园过来的婆子说起,略略沉吟,吩咐下面装好银耳燕窝羹给两边送去。
进门儿就瞧见季候氏靠在罗汉床上,在跟一个穿了织锦缠花长袄的妇人说话,跟前的小杌子坐着个一身芙蓉湘绣月袄的年轻女子,年纪看着比别家的小姐都大大些,梳的却还是闺阁里的发髻,清秀文弱,一颦一笑都不失半分仪态,说话也不骄不躁的。
九思远远看了一会儿,季候氏才发现她,笑着往这边招手,一面道:“你这丫头去了哪里,都未见人?”
“您和叔母在前边,我跟婉茹耍了一会儿,就去居灶里盯了几眼,顺便让他们多送些银耳燕窝羹,吃了暖暖身子。”九思讨巧地说。
季候氏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她认人,“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还有敬大姑娘。”
九思行了礼,坐去敬大姑娘跟前,问她名字,那边拿了手帕出来,指给九思看,声音轻轻的,“湘楚,晓汲清湘燃楚竹。”
那帕子上一从湘妃竹绣的栩栩如生,九思赞了一句,把自己名字写给她,敬湘楚听了好奇问道:“妹妹未随家中‘婉’字辈?”
九思应她:“从前也是随了的,后来父亲给我亲笔改了,说是君子有九思,日后必勉之。”
敬湘楚叹道:“季大人当真肱骨之才。”
九思笑了笑,晃眼看见一双黑头皂靴从帘布下边漏出来,又不大清晰的闻见有人问:“老夫人在里头?”
婆子回道:“是。”
帘布就被掀开,季宗德从外边转过宝阁走进来,眼神忽愣了愣,才拱手道:“母亲。”
季候氏转头看他,笑着问:“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有什么事?”
季宗德眼睛飘忽了两下,咳了一声,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今日贵客颇多,儿子怕慢怠了他们,请母亲晚些也要亲自过去看看。”要见也不能只请裴尚书一人,那其他几个要是误会了,可吃罪不起的。
“午时宴席我便过去。”季候氏却不知道他的暗意,只当季宗德心里不安,“唔”了声给他介绍:“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
季宗德脸色变了变,走马灯似的青红枣绿一通,御史中丞敬启良谁人不知?光是从前他的罪状便写了满满一卷折子,如今只是见敬启良的妻女,季宗德面上的笑都僵了,拢着手见礼,客气两句慌不忙带着小厮离去。
季候氏看他消失在帘子外头的身影,忍不住叹一口气,“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范夫人笑:“您是严母之心。”
季候氏顺着这话茬,说:“他是个心思不坏的,年轻时候爱玩,如今身上多了担子,也总算慢慢沉稳起来,就是身边没个妥帖的人。”
范夫人抬眼看了她的神情,像是在思索什么,拉了敬湘楚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福气总在后头。”HTtρs://Μ.Ъīqiκυ.ΠEt
季候氏笑,喊丫鬟去端银耳燕窝羹来,“都吃些,暖暖身子,湘楚可是头次到我这儿来。”
敬湘楚被点了名字,乖巧的笑了笑。方才那情形,心里依然明白了大半,心里微微苦又想起自己待字家中十数年,又增了多少闲话和麻烦。
她是通透人。
宴席开的准时,外头最后一片子雪将将落了,偏偏还出了太阳,这热热闹闹一扎一扎的人,顺着游廊又往宴息地儿去。
季家数年未见这般热闹,酒是侯阳家少见的千日酿,饭桌井然有序往上传菜,道道都是甄选了许久的菜品,却不见穷奢糜烂之气。
高朋满座,宾客尽欢。
等季候氏亲去送了客,回屋里褪去步履鞋袜,一双脚都站的有些水肿了,九思见了心里埋怨季宗德事多,面上也不大高兴,亲手给祖母按了好一会儿。
季候氏却十分高兴,半躺在榻上,和她说话,“你瞧敬家姑娘如何?”
九思点点头,“十分好。”
季候氏觑她一眼,又叹:“的确十分好,这样的通透的姑娘配给你大伯父可惜了。”
九思结果刘妈妈手里的热腾腾的巾子,给她擦手,认认真真拭了一遍,抬起头道:“您也是尽人事知天命,敬姐姐聪慧之人,自有造化。”
季候氏像是被说服,屋里四处暖洋洋的,没多会儿就阖眼睡着了。
九思拿灯罩子熄了一边的蜡烛,又嘱咐刘妈妈夜间注意着炭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着,一圈圈打转,摇摆不定。
外头一夜大雪吃尽了白日的喧闹,她看着那本《策论》,倒头睡去。
晨间是半拢来唤的她,将睁开眼,才觉着屋里太暖,睡了一背的热汗。
半拢跟前跟后,到九思问她怎么了,才开口,说东苑那边留了一个大夫。
昨日诸事繁多,九思却是一夜好眠。
她笑了笑,对着铜镜往发上簪花,“那季婉清可是要好了?”
半拢摇头,“那是个女大夫,我瞧着不大正经,走路跟没骨头似的,一摇一晃。”
九思笑得愈发真了,一双眼睛透亮,“比越姨娘还要好看?”她一笑,那镜中的女子也跟着笑,顾盼间全是辉霞点点。
半拢微微闪神,呐呐道:“那叫什么好看,林家真是把季家当什么地儿,胡乱送人。”
暖阁早膳备好,芙巧过来请她。
九思漫步往那边踱,手里拿的是丁硪递进来的信。
半拢还在耳边念叨,说东苑那边不能放之任之,让他们猖狂了去。
九思看到信上‘邢大夫混了无色无味的一味毒,夹在封卷内’,拿了小刀裁开,放在乌亮的桌上。
许妈妈进来,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九思抿了唇笑:“药。”
“什么药?”许妈妈担心起来,只以为是她病了。
九思想了想:“是季婉清的解药。”
满屋人心下皆已明了。
半拢迷茫的看着众人,张了张唇:“那边的女神医您不管管,怎么地还专门给二小姐求了解药。”
芙巧笑她:“就你这丫头一根筋似的,什么就信什么。”
九思拿了勺子,低头喝羹汤,等一碗用尽了,才对半拢说:“新人进府,该急的不是我们,你这两日多注意着冬忍。”
半拢似懂非懂点点头。
离年关近了,东院传来消息说,季婉清好了不少,季宗德还特意求了季候氏说让府中女眷一并去云台山上求个平安。
季候氏也从未涉足于东院,季宗德苦着脸来说情的时候,九思就坐在旁边,他顿了顿道,“九思也去捐些灯油,给宗贤夫妇供灯,当个寄托也好。”
九思看了他一眼,笑着应了,状似无意的问:“大伯父可有什么想说的,我一并写了烧给父亲。”
季宗德愣了,摇摇头,“你敬孝便好。”
九思再看他,惝恍着一张脸,转身往外去,脚步竟有些蹒跚。
—
冬深一日渐一日寒冷,雪似玉叶银花样的往下撒,悠悠晃晃落到底墒。
她深夜里点了灯看书,听见外边积雪压断了树枝儿的声响,大雪压平了四处,更鼓杳杳,正是四更。
上次下雨,今次大雪。
门外廊上的灯笼映着黑影儿在窗阑上,袭风打转儿。
屋里静着,敲门声三下便停了。
许妈妈趿拉着软布鞋过去开点门缝,外头有人低声说话。
她又翻了一页书。
“小姐。”许妈妈唤她,“冬忍来了。”
九思掀了眼皮,去看跪在地上的人,衣裳单薄,手上全是冻疮。
她不着急问话,让采锦取了一瓶药,“先给她擦擦罢。”
冬忍却不愿伸手,只连叩数个响头,凄然道:“求三小姐护我腹中胎儿,这是大老爷骨肉啊...”
“季家的骨肉我自然要护住。”九思看她磕红的额头,神色淡淡:“二姐姐的病可是要好了?”
冬忍咬碎了一口牙,唾道:“她是吃了身子虚的药来装病,那女神医也只是章家养的雏妓......”
九思无声的止住她,许妈妈寻着眼色去取来一个糙黄的牛皮纸包,放在冬忍面前。
“这药你拿回去。”
冬忍低头看着,没敢伸手去拿。
九思却不愈再多说,翻开方才那一面儿,接着后面看起来。
屋里静了许久,地上铺了蚕丝绒结金银线织的地衣,两个火盆,就是跪在地上也不觉冷。
冬忍半边麻痹的身子尝到一点与往日不同的暖意,连着腹中的胎儿一并感知,雀跃着。
她终是伏下身一叩,按在绒毯上的手把药包拢在了手心,起身又出去了。
—
没等来季婉清病愈的消息,倒是林氏在东院发了几回疯,不知道去哪里找来了一个道士,神神叨叨说季家有邪怪。
季候氏令护院拿棍棒将那个道士打了出去,回来就撞上林家送来的那个医女从季宗德书房出来,也不是寻常女子的打扮,天儿这样冷,一双脚还穿着双绣鞋,漏出裙下细腻雪白的纤足,小巧的脚踝上系了金铃,行走间摇曳生姿。
季候氏唤她过去给自己一并瞧瞧,且不说这女子医术如何,但伺候人确实有一番本事,话又说的漂亮好听,过来欲给季候氏松乏肩腕,细声细气的说话,“...老夫人保养得好,要不是这周身的气度非凡,都瞧不出您是大老爷的母亲。”
季候氏半阖眼,听她一通吹得天花乱坠的,医女只以为自己真是得了喜欢,谁知手没碰上季候氏,就被旁边两个婆子摁在地上,一张娇娇的脸蛋磨出血痕,惊慌失措之下,嗓子还柔的似能掐出水,“老夫人作何这样对奴家,奴都是大姥爷的人了。”
季候氏冷着脸看她,“我季家的门也是你能进的?”
那雏妓欲再辩些什么,却被刘妈妈往嘴里塞了帕子,喉间呜呜哭着,再喊不出来,拖出去之后没多久,听婆子回禀,说脸已是拿炭烫烂,丢去了林府门口,这是明着下了林家的脸面。
林氏闹了两回,季宗德纵享了美人的滋味,却厌恶林家给自己下套,看见季婉清这样的情况,紧着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在城中寻了许多大夫,勉强止了咳血之症,从此人只能熬在床上。
九思看过她一回,青白的脸,连头发都稀疏了许多,哪里还有从前的花容月貌,像是听力也不大好了,九思走到跟前,她才张开一条眼缝,等看清楚来人是谁,脸色愈发难看,她唇边扯出点笑,“来看我了?”
不等季九思说什么,季婉清自顾自笑起来,十分吃力似的,“你以为拿了我的命去,这便结束了吗?”
季婉清笑的十分莫名,像是占足了优势,而此时缠绵病榻的不是她季婉清而是季九思样的。若是放在从前,九思确实不明白,只是如今早已把林家和章家那一点关系梳理清楚。
季九思看她只觉得无趣,淡淡道:“我拿了你的命做什么?”
季婉清却不信,瘦削的指尖指到九思的面上,冷声笑道:“你这样无耻的人,我不信没有怕的时候,由你随意算计我与母亲,却不想你自己克死了亲身父母,那你日日陪伴的祖母呢,能活几年?”
季九思跟着笑出声,“你是说祖母的扳指吗?”
季婉清的臂膀软下来,一脸不可置信。
“还是那件雪貂?”她声音轻轻的,“毒早就解了,你以为我找来的大夫真是医馆里头的?祖母明里暗里的敲打你,我以为你心里早该明白的,不想还在痴人做梦。”
季婉清呼吸急促起来,眼睛怒睁着:“那与我何干?随你一张嘴就把罪名安在别人身上。”
季九思心里觉得好笑,却不想再逗弄她,拘在方寸之间的病鹌鹑,只让她一日日难受着,心紧着,无可奈何的当个似是局中人的旁观者。
她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你在季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这样的恶疾还是去郊外庄子上养着比较好,免得波及姨娘肚里的孩子......何况伯父也不缺你一个女儿,冬忍肚里还揣着个新鲜的,”
季婉清手拽紧了被子,嘶哑着嗓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偏要害的季家家破人亡了,你就甘心吗?”
“这怎么叫我害的家破人亡?”季九思一向觉得她也算是个聪明人,此时怎么偏偏犯了糊涂,“这是你自己作恶啊,我只是为季家肃清罢。”
话该说的也都说尽了,季九思不愿再多费口舌,看到雪松已经回来,带着人便离开了富春居,快要跨过门槛忽又掉了头,轻飘飘留了一句,“七出七去,大伯母已然犯了两条,若是再犯一次,你吊着半条命求一求你父亲,说不定还不用把她休回林家。”
可惜季婉清听力早不如从前,恍恍惚惚的晓得有人在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急的气喘吁吁最后只咳出一口血来。像被寒风吹烂的破纸灯笼,刮风箱似的糙响声锁在喉间。
一日接一日的闹剧似无休止,九思在屋里躲清闲,院里的丫鬟却乐得出去看热闹,芙巧步子碎碎一溜风闪进屋里,“大老爷写了休书,林家老夫人还闹上门了!”
许妈妈皱紧眉,像是粘了什么扯不脱的狗皮膏药,“这也有脸再上门来?”
九思却笑了笑,“为人父母的,这把年纪还未子女忧心,也不容易。大伯父性子如此,便是林氏也不易,何况其中善妒恶妇这一条也是为了给季婉清顶罪,只是她教养子女如此,不算冤枉。”
芙巧若有所思点点头,一下想起什么又急道:“那林氏的嫁妆,大老爷用了不少,林家老夫人在外头盘点,可是一点也不肯让步的。”
“老夫人会补足。”许妈妈说。
九思掩了书覆在面上,还在想敬湘楚那边,祖母什么时候去说亲,就算范夫人松了口,季宗德如何能入敬启良的眼,这也是一件难事。
—
季宗德去富春居看了季婉清,那边半口气吊着,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他饶恕母亲。
他看着季婉清从小长大,也知道小女儿一向不大爱哭的,只是上次越姨娘的事情,若说季婉清半点没掺和进去,他确实不信的。亲耳听着林家人来闹说什么送了医女结果遭他玷污的胡话,他心里也才明白至始至终自己是遭算计了。
他面色阴沉过来,眼瞧亲身女儿卧在病榻上,干瘦的一个人,有什么都骂不出来了,终是叹了一口气,想的却是母亲给他说的,再续一门妻的事,也不是不可。
季宗德转身又去了世安居,找季候氏说话。
季候氏正喝着花旗参熬的土鸡汤,见他过来,叫刘妈妈一并多端了一碗。
季宗德喝了两口,心里觉得不舒坦,他现在仕途还算是一帆风顺,林家此事虽占着理,可外边以讹传讹的,弄得风声雨声便不好听起来。
季候氏看他两眼,问道:“怎么了?这心神不安的。”
季宗德顿了顿,“母亲说再给儿子说一门亲事,您可有合适的?”
原是为这事儿,季候氏笑了笑让他莫心急,“我确实有好的人选,你忧心什么母亲大概也知道,那林家便是一颗耗子屎惹了浑身就是腥臭,这样的泼皮就要那帮言官来治。”
季宗德好不容易从七品熬到五品,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着,这升官之路到这儿已经是不得了,供着闲职虽人微言轻不得分量,他也十分满足了。听到季候氏说起言官,他心里也有个大概,从前是被御史中丞训怕了的,但能和他家结了亲,那便是得了清流一支的准可,外头什么风言风语自然不攻自破。
季候氏替他想的周到,季宗德一面宽心了,一面又觉得自己先前十分荒唐,站起身就是双膝跪地,忏悔道:“从前是儿子昏聩,不听母亲教诲,才纵得林氏如此,落得季家子嗣单薄,家宅不安。”
季候氏一手打响了手里的檀香珠子,半闭着眼淡淡道:“你能认清便很好,家中两个妾室有孕,越姨娘的孩子我领来养在膝下,那个丫鬟的孩子看着时日约莫是要生在后头,若是与敬家结亲,那几个妾室该打发的早些打发了,不清不楚的人也莫要在留在季家。”
季宗德一一应下,又想起朝中近日来多有动荡,从前这些事情他还能与父亲做商讨,现在话到了嘴里却不知道与何人说了。
季候氏拿了帕子来擦拭嘴角,刘妈妈倒了解腻的清茶端给她,看见季宗德还跪在地上,过去扶他起来,“大老爷仁厚之心,老夫人忧心您也是夜不能寐,便是从前林氏虚与委蛇,老夫人也多是说教,从未计较过什么,整顿家中都是为了您在前朝好办事。老夫人说话硬了些,您也莫要先难听,向来忠言逆耳,这也是为人父母的一颗苦心。”
季宗德接了刘妈妈递的茶,感念一番又唏嘘道:“如今朝中局势又有些紧张,章首辅位高权重,在朝中向来一呼百应,群臣追捧。哪知近来以敬启良为首的一众言官却是咬死章首辅不放,一奏其尸位素餐,西北赈灾的饷银粮草尽遭官匪勾结所劫持,二又斥责其学生裴尚书,三字同头官宦家,三字同旁绸缎纱,拿汉安帝时县令王密比裴尚书,怀藏十斤黄金,敬孝章首辅。”
季候氏听到后面,眉头愈发紧皱,“你做好本分才是最要紧的,莫要听风便是雨。”
季宗德心里也是如此打算,闻言连声应了,又喝了一盏茶,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两个人太平淡了,和我想象不太一样,而且关于我对男主的最初人设,应该是温润斯文败类,权势滔天,前期稳如老狗,后期骚的一批系列。
但是我垮了,第一次写长篇,经验实在不足,请教了几个大佬,认真学习了一波。
关于男主应该是权势滔天这方面人设真的垮的惨兮兮,目前我写的都是被章明达所压制的男主,按理说二品官员也应该很np了,但是呢由于对男主事业线描写过少,所以完全看不出男主权势滔天系列。
男女主感情线的发展,我大概说一下:
首先男主在查抄季家时,他是初入内阁,就是一群大佬中打杂的,所以对于季家这件事情是看出倪端但无可奈何,在一个年轻人出入官场他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在的,所以看到女主很小一个被拖出来那个场景,是具有很多年的刺激效果。
以上导致男主对女主的关注度一直保持,并且在女主发现男主对自己的某种好心肠之后,女主这么聪明的人就会去试探,试图从男主嘴里挖出一些料。
但是一点很重要,所有的日久生情也是见色起意,主要还是发现女主,慢慢变漂漂,男主才会更加多看她,纵容她,给她想要的东西,诱使她和自己在一起,这就是男主逐渐败类化的趋势。
这本书的剧情我已经是全部做好大纲了,但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的问题,很多点描写很生硬,然后也不是我想象的那种感觉,感觉很对不起你们。磕头。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有月无灯的思卿如许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