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佣也跟着看一眼他们的脸,点头附和说像。
这说法可真奇怪。
双生子就一定相似吗?说不定还有变异种。
相似的就一定是双生子吗?搞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仅凭基因的排列组合、血液的重合度就擅自为人定义了关系,把许多人聚合成一个整体,听着某一个人的教诲融洽相处,不论各自心底里想着什么,都出于敬畏、出于联系顺着对方做事……
这不就是组织吗?
从这种角度来看,那种联系之所以被赞颂,也只是因为它是一种便利有效的手段。
一旦它变得不那么方便好用了,又会出现其他的手段将它摒弃推翻。
这就是其他国家古早的世袭制衰落的缘由。
所以……为什么他被生下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呢?
他把这句话问出了口,就对着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这是很尖锐的问题。
用天真的语气问出来的时候,应该会像是刀子扎进肉里一样。
有可能会哭吧?他回忆起从大人们那里见过的情形。
书籍中也有类似的情节,他不是很理解,但懵懵懂懂地知道,言语有时会具有十分尖利的效力。
他也不是一定要她哭,但他确实没见她哭过,除了这一个,家里的女性多少都有过那种时候。
母亲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起来,有几次他也撞见过女佣躲在廊檐下偷偷啜泣,年纪小一点的男孩子摔上一跤磕破了皮都能疼得哇哇大哭。
对比一下,这人真奇怪,他想。
她坐在桌子上,淡黄色的和服下摆大概是为了行动方便,被扯得有点松垮。
这副不合礼仪样子如果被家里的其他人看见了,一定会絮絮叨叨,好一番教训。
并且她还在晃着腿,似乎是觉得这样做很好玩。
但他确定她听见了。
“哦……一个小意外。别在意。”她双手后撑在桌面上,这么回道,自己也好像不大在意的样子。
意外?
……应该就是意外吧?他在心底一锤定音。
不然为什么他会比她迟了几分钟?
会这么问也并不是因为他讨厌她。他们的爱好有重合的部分,但非常少,衣服也不是同一款式,所以不会发生抢衣服穿的滑稽事。
……至少他自己并没有偷穿她裙子的怪癖。
庭院宽广,边上是长长的木质走廊,行走于上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立于中央的是一株高大的枝垂樱,很有年份了,树身也很粗,他们合抱上去连三分之一的宽度都没到。
春季开花的时候,粉白色的花瓣四处飘飞,落在走廊上,隔着袜子踩上去有种奇异的绒软。
灰尘一般会被吩咐下去立刻清扫掉,但落下的樱花和枫叶却不会,大人们偶尔会说,那样的画面十分风雅。
一派从浮世绘中走出的旧华族样子。
但他们面目扭曲地生气时却从来不提风雅这回事。
樱树的枝干很长,最长的那一根树梢长出的叶子已经碰到了走廊的檐顶,沐浴在夏光下的枝叶格外繁茂,在庭院里占据了很大面积。
然而,不管它生得多高,总有人有办法爬上去。
女孩子扎起蓬松微卷的黑发,光点在发梢稀稀落落地攒动,躲藏在翠绿色的叶子里,露出了若叶色的衣角。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蠢笨得找不着她。
他从不去提醒。
那和他完全没关系。
仿佛是在锲而不舍地找什么东西,她看完了家里的人,又爬到树上偷看路过的行人,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然后似乎是看够了,自己从树上爬下来,在众人面前现身,吓人一跳,接着被教训一通。
屡爬屡教,屡教不改。
这份执着劲真让人疑惑。
她难道是第一天学会爬树、第一次去观察路人吗?
也有人提议,要么干脆把那株枝垂樱砍了。
这建议可真蠢,会这么说的人一定连一点建筑知识都不懂。
不论是枯山水还是筑山式庭院,都有高的地方,而只要有高的地方,她都有可能去爬。
就算光秃秃的什么树都不种,她还能发展一下学会翻墙。
但这样的人却洋洋得意地在那里大放厥词。
类似的情景他不是第一次见,以至于他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人难道都这么蠢吗?——的疑惑。
无法理解。
难以沟通。
他揣着这样的疑问,回去像倒豆子一样从肚子里一颗颗倒出来。
“他为什么就不能多看一本书?”
“他如果多看了你看的那一本,也就不会被你发现他是个傻子了。”
“他们知道自己傻吗?”
“大家都傻,所以才能聚在一起。”
“那你知道你傻吗?”
“我……嗯?!”也不像生气了,她看上去更像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你为什么要爬树?”他其实更想问她到底要找什么,他直觉那说不定是他需要的东西。
但在看到她刚才那种表情之后,他莫名的,觉得这个问题她不可能回答上来。
“你又不找他们说话,只看人的话,电脑上有的是图片。”
“谁说的?我今天就向一个路过的人搭话了。”
“结果呢?”他对她的交际水平压根不抱什么期望。
薄薄的毯子滑到了床上,她坐起身,神情茫然地,不自觉地小声说:“……我好像把一个人弄哭了。”
弄哭就弄哭,哪有好像?这听着就有够心虚的。
他面无表情在另一张薄毯里翻过身,把脸朝向她。
大概是觉得有了听众,她拽着毯子搭在头上,把自己缩了进去慢慢叙述,仿佛这样做就能把她做过的事遮掩一二。
毯子是细绒织成的,触感光滑,在月光下泛着一点光泽。
因为是女孩子,她穿的衣服盖的被子颜色都鲜艳明亮,因为夏季色彩太过浓艳会显得很热,所以薄毯的颜色只是普通的粉色。
不然换成红色,她现在看起来就该像小红帽了。
她概括事件的能力很强。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压根不想把这件事细说。
但尽管如此,他也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编织出了事情的全貌。
简单来说,就是她坐在树上的时候发现对方心情不好,疑惑之下去搭话,但是,反而在三言两语间让对方更加的不高兴了。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她问,“不存在受害者有罪论。但是,垃圾们拿发色血统这种攻讦他,还是因为他在意了吧?只要一次有效果,并且足够激烈,那就说明有可能频频生效,自然会被在其他方面追赶不上他的人拿来反复利用。”
“你要是觉得对了,为什么声音这么小?”
他也不是反对她的观点,不谈实践如何,至少这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
但他就是不想顺着她的话说。
这有错吗?
他不觉得有。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哦……”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小了一点,整个人缩进毯子趴回了对面的床上,满心满眼都塞满了困惑。
“然后呢?”他毫不客气地追问。
他心想,对方都被她说得快哭了,哪还能有补救的方法,不可能的。
但她却从毯子里探出头,鸢色的眼睛在落进房间里的月光照耀下微微发亮,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我给了他一个愿望。”
“……你以为你是荒霸吐吗?”
荒霸吐是青森传说中的神明。
而与愿望这种事相关的,不论是许愿还是实现愿望,一般都会认为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他不认为荒霸吐存在。
“啊?不是。”
……既然不是,你对着陌生的爱哭鬼承诺什么愿望?
他用着平坦的语气,接着一针见血地问,“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把别人弄哭了,有什么不一样?”
她好像被噎住了——这可真稀奇,两人很多时候的看法都相互不一样,但都是各有各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把她噎到。
“我不知道……”她顿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回想,“反正他们都好难沟通。”
正常人都会认为你难沟通,他想。
但奇怪的是……
他从来都没发现和她存在沟通障碍。
#
九岁的时候,他在书里翻到了这个单词。
——『Leben□□üde』
陌生的语言,晦涩的读音,他抱着厚厚的词典,找到了这个形容词。
它的英文解释是wearyoflife
翻译过来就是,厌倦生活、感到一切毫无意义。
但是……没意义的到底是生活还是别的什么?
人为什么会觉得毫无意义?因为不存在乐趣吗?
他合上词典,垂落目光,看着地面发呆。
树影在廊檐下轻微晃动,光暗错综,他忽然觉得有点刺眼。
他抬起头,绿叶茂密的枝干被她向上弯了弯,于是那束被樱树挡住一点变得发暗的光线斜过地面,骤然亮了起来。
“生日快乐。”
都已经过了中午了,他们共同的房间里早就被放上了礼物,他出门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一眼就看出少了颜色最鲜亮的那一个。
这倒也无所谓,给小孩子的礼物送来送去都是那几种,没什么新意,只看着包装他就能猜到送礼物的人是谁。而猜到了送礼物的人是谁,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她这一年没有送他别的礼物。
她送了一束光。
#
这大概可以算作家里的传统——好孩子睡前要听睡前故事。
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难道睡前不听童话故事的就不是好孩子了吗?难道睡前听了童话故事的孩子全都不会去做坏事吗?
这一听就只是强制让小孩子在那个时间段乖乖地躺到床上去,不要惹事。
常来给他们读童话书的人是山本管家。
从他们认字起,一本接着一本。
但是,传统的日本童话就那么几本,哪怕流传的版本不一样,故事也都大同小异。
于是在读完之后,山本管家拿下了书架上的外国童话,丝毫不知道这整个书架上的书不管什么类型都已经被他们看完了。
换成别的书,他说不定还会好心提醒一下,但是童话……?
那种书不论读多少本都脱离不了其隐喻暗讽的本质。
最奇怪的是,她明明也不是不知道那些童话有多么无聊,却还听得津津有味。
“你会喜欢青蛙吗?”想象着青蛙王子变成人形前的样子,他皱起了脸。
那模样实在恶心,他完全可以理解公主之前为什么会讨厌它。
而公主后来接受它的理由他也很清楚。
如果青蛙不是王子,那公主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它。
换成街边的乞丐,公主会管它吗?不会。
“怎么可能?!”
她想了想,“但是……王子会长得比较好看吧?”
给小孩子看的童话书都有插图,青蛙变成王子的经典一幕当然不可能被漏掉。
“所以是因为长相?”他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
“……也不一定?”她抵着下巴,目光黏着一处,好像在搜刮什么沉积已久的回忆。
“还是因为是王子吧?”
……这不就是他之前的想法么?
他的思维转得很快,忽地又有了新想法,
“金球掉进井里青蛙就出现了,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解除魔法需要的究竟是公主的吻,还是对它抱有喜爱的人的吻?”
“这个故事里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女巫。”她立刻从他的新想法中拓展出了新的思考。
“她安全得不可思议。”
“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国王的阴谋。”他总结,“王子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子,继承人的位置有他一份,战斗力也是。如果是独子,那效果就更好了。突然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那个国家的国王状态恐怕不会好,时间一久,这一位国王说不定已经将那个国家蚕食得差不多了。而久归的王子带回的,是自己的王妃、他的女儿。”
“女巫没有被追责。”她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显而易见,她还可以被循环利用。”
“《睡美人》里出现在另一个国家的女巫有可能就是这个女巫。”
“唔……这么一说——都是用吻来解除魔法,手法真的高度相似。”
不过山本管家并没有听到这种对童话故事的可怕解读。
因为在这一晚回去之后,山本管家没多久就病了。
第二天,读睡前故事的人暂时换成了和他同一个房间、同辈但比他大一点的她。
准确来说,是讲故事。
因为书里面的内容她全都记住了,压根没有从书架上拿下来翻开。
其实他也记住了,一个字都没落下,但这种一板一眼的程序突然之间似乎也没那么无聊。
至少山本管家不在,他们用不着浪费多少时间回顾故事就能放松讨论。
她的音色不差,但不适合讲故事,应当适时添进语调中的情感波动被她掺杂得乱七八糟。
山本管家读童话的语气都要比她生动得多。
断断续续地受了一夜折磨——他不是没叫停,但没有用,她反而表现得像在做练习题,哪里不会练哪里。
晨起洗漱时,他发现自己的侧切牙长好了。
这看上去没什么用。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咀嚼食物的速度更快了。
餐后水果最常见的就是地方产的鲜甜多汁的苹果,几乎每日必有。
红艳艳的、果皮光滑,洗干净以后滴着水珠,亮晶晶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不见了人影。
第一次,他咬着苹果,困惑地看着人到处找她。
这只是一件小事。
他们真的着急吗?是真的担心她会出事吗?
明明只是不想受到责骂而已。
最后,他也知道了她逃跑的原因——讨厌苹果皮。
……这真是幼稚得可以。
她从樱花树的枝叶间探出头,黑发上还滑稽地挂着一片叶子。
叶子变棕了。
那双眼睛也凝着秋色。
书上说,依照概率而论,双生子的外貌通常都会高度相似。
她也有一双跟他同色的眼睛,鸢色的,有时候在灯光下会泛着明显的红褐色。
但是……不一样。
家里的大人们不允许孩子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他们说那是坏习惯,是懒惰的恶习,所以他每天都要照镜子,洗干净脸,也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是鸢色,浓烈的褐色调,有时候对着镜子,照着照着,不知怎地他就走神了。
他在看什么呢?
回过神后,他常常会这样想到。
“别看啦……虽然总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这扇窗户装的都是磨砂玻璃。”
所以外面的人看不清窗户后的人在想什么,窗户后的人也看不清外面的人在想什么。
所以……他试图透过镜子揣摩的,是自己的心思吗?
他收敛起情绪——其实他不认为她能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但他还是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藏了起来——回过头。
她坐在窗沿上,窗户大开,半个身体微微靠后,几乎悬在半空,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被风吹得群魔乱舞。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她突然掉下去的画面。
会死吗?
会疼吗?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瞬,她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么?
据说双生子因为血缘和基因都比其他人要亲近,有一种微妙存在的、特殊的感应联系。
……他能体会到那种奇妙的感觉,无限接近于死亡吗?
那种在文学作品中不乏窥见的死亡……又是什么?
可是一般人在接近死的时候都会害怕吧?
那种心情会传达给他么?
太糟糕了。
换成他应该不会害怕的。
……应该不会。
她从窗沿上跳了下来,踩在了地面上。
他恍然从想象中惊醒。
没有人坐着的窗沿空荡荡的,灌进了凉风。刚才她坐在上面的画面不断在他脑中回放。
只是……那张脸渐渐地和他自己重合在了一起——他看见了坠落的幻影。
手腕忽然一紧。
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
他明明还站在室内,但她却突然抓住了他。
#
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这听起来可能有点惨。
这个现状还可以再加上一句——她也一样。
但家里的其他孩子们多多少少都有几个朋友。
一起做功课的、玩闹的……傻子一样。
山本管家多次自觉委婉地建议他们养只鸟。
猫是不可能养的。
视品种来看,它或许会很漂亮,肉垫摸起来也很软,毛发柔顺,身体带着暖暖的温度。
但是猫爪子挠起来毫不留情。它不挠人的时候,会在房间捣乱。家里全都是木质地板,留下几个爪印没有哪个大人会觉得体面好看。
而狗……
他讨厌狗。
最终,他依照山本管家的建议养了一只鸟。
这不是为了要让大人们对孩子的心理状态和交际放心,而是因为那种反反复复的劝说实在有够烦人的。
没意思,无聊透了。
只要让他们意识到不合适就不会再有下一次。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也没真想不管不顾饿死那只活生生的鸟。
它长得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大多数小孩子会喜欢的样子,性情温和,在笼子里也从不挣扎。
喂食了,它会乖乖吃下去;他故意忘记了,它也只会在笼子里看着,连拍打翅膀抗议都没有。
它在干什么?
它在活着吗?
好吧……它的确没有死。
他拍了拍笼子,它在里面抬头看他,他打开了笼子,它还在看他。
……这蠢鸟。
……
蠢鸟终于飞走了。
他随手把笼子扔到了一边。
时间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
他们开始不断地搜刮书房里的书籍。
厚厚的书籍堆叠在实木书架上,地面上也是摊开着铺了一地的外国名著,窗前厚重的帘幕被撩起,冬日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了进来。
但外面渐渐地,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密集地落下来,像扑簌簌地谢了一地的苹果花。
他垂着头,双手平摊,按住了书上讲述黑死病的那一页。
疫病曾经摧毁过数座城市。它是过去的“世界末日”。
但即便如此,伴随着与黑死病同时于1348年1月爆发的地震,也仍然有人幸存了下来。
在文学著作中、在数不清的坟墓阴影中,有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醒来。
人类在天灾中挣扎,人类在天灾中生存;
人类畏惧疫病的可怕,人类又直面疫病的可怕。
原因呢?
意义呢?
如果人努力地想要活下来,那是不是因为实际上的确存在着什么价值?
如果人即便不存在任何价值也还是活下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人活着本来就不需要价值?
……真的不需要吗?
仿佛有人站在枯井里嘶声呐喊。
回声震耳,只有自己一个人听。
耳边嗡嗡的,又恍惚十分寂静。
他出了门,在院子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只鸟笼。
那蠢鸟又回来了,在笼子里闭着眼,像个雪球一样一动不动。
它既没有在笼子里搅动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像狗一样哪怕什么都不懂也循着气味去找他。
它就那样待在笼子里,安静、乖巧,无声无息。
不打扰任何人,也没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前。
他应该把它埋起来吗?
还是应该摸摸它圆滚滚的冰冷身体,用体温把那一层雪融化?
或者给它做个坟墓,抱着它哀声痛苦?
一般来说是该这样做的吧?
但无论哪一种他都做不到。
现实已经十分明晰了——它已经死了。
它体会到了生存的有趣和无趣,也品尝到了死亡的有意义和无意义。
它什么都有了,奢侈得不得了。
……但它还是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他走出了宅邸,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打伞。
洁白的苹果花轻柔飘下,在他身上积了一肩落雪。
河水结了一层薄冰,落上去的苹果花也不多,他稍微一拨就拨开了,露出了大块的冰面。
极冷的温度刺激得手指发红,落雪从他指缝中轻柔掠过,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
冰面一瞬间变得很清楚,像是横亘在这里的一块玻璃。
这绝对不是她说的磨砂玻璃,他想。
冰面下有鱼在摇摆着尾巴游动,里面的鱼也似乎在隔着冰面观察他。
如同玻璃般的冰面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面孔。
没有表情的脸,褐色调的鸢色眼睛,好像有什么颜色更深的东西在里面积淀着、迫不及待地要涌出来。
好冷。
趴下去后,冰冷的空间仿佛被封闭了起来,河水轻缓地流动,一寸寸地吞噬皮囊脊骨。
脚边有些痒,像被滑腻的尾巴来回扫过,隐隐约约的,竟然还像多出了一点不属于他的温度。
湿冷的气息浸透了头皮,他奇异地感到,人生中似乎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清醒。
他无法呼吸,他也睁不开眼。
他在河水里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仍然像是透明的。
他的头脑依然在思考,冷静地、停止不下来地,解读分析着他现在的处境,犹如被某种属于人的本能不停地催促着,将解决办法传达给他。
原本安静的水下忽然令他感到了吵闹。
良久……似乎是过了很久,这个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安宁。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声音都无法传达,也什么都没有的、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十分安宁。
尔后,如同置身于虚无的梦境之中,他听到了什么碎开的声音。
哗啦。
他在水下被人抱住了。
对方没有愚蠢地在水里发声,他也听不见多出来的呼吸,在感觉上只有水面在平缓地浮动。
他被拖拽到了岸上。
洁白的苹果花迎头扑了他满脸。
会说什么呢?他冷静地想到。
应该是会说他这样的行为很奇怪吧?
这没什么难理解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虽然刚才在水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跳下来找他的人是谁,但家里谁也没有他这种毛病,这在正常人眼中,应当是怪异的、疯子般的行为。
他抬头眨掉了眼睫上的水珠,它们好像迅速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细小的冰晶,凝在睫毛上让人有些看不清。
他看着她看向自己,慢慢开口。
——啊,来了,就是这个。
“试一下可以吗?”
……为什么会突然地、没有附加任何前因后果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料到。
但他仍然理解了。
都十二岁了,她还是好奇怪。
一般不是该说“希望你不要这样做”“希望你好好活着”吗?
……不过他的确认为“试着活下来”和“想活下来”不是一回事。
他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吞吞地开口。
“好吧,我试试。”
好像正常来说……不会有人想让好看的女孩子哭起来的吧?——他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这样想到。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七七以久的和我交往后男友马甲掉了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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