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一件事震动了整个云荒。
在白帝白烨猝然驾崩、女帝悦意登基后不到一个月,空桑元帅白墨宸上表请辞,挂冠而去。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女帝居然还下了一道御旨,昭告天下,宣布取消同白墨宸之间的夫妻之名,并允许其辞去元帅之职,携眷回乡。
这道空前绝后的圣旨令所有人瞠目结舌,连宣读旨意的内大臣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半晌读不出一个字来。
空桑的六部藩王却在接到这个消息后纷纷选择了沉默,各怀心事。白族执掌云荒的时限只剩下两年了,而身为白帝的驸马和空桑的元帅,白墨宸过于强势的作风和绝对的兵权,早就令其他五位藩王暗自忌惮,生怕某一日白族起了异心,便能独霸王位。
为了消弭这种担心,玄族更是不惜发动了一场宫廷阴谋,试图将这个心腹大患一举拔除,却功败垂成,元气大伤。如今,白墨宸居然主动拱手交出了兵权,而女帝也下诏与他断绝关系,意味着白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自断退路,这对其他五个藩王来说是意外之喜,简直是多年心病一朝痊愈。
所以,当内大臣宣读诏书,白墨宸交出虎符的时候,藩王们恨不得额手相庆,哪里还能说半个反对?只是恨不得这个心腹大患早日离开帝都。
唯有骁骑军统领骏音。
属下将领不解,私下问:“白帅这一走,军中便只剩将军一柱擎天,将军为何如此不悦?”
“鼠目寸光的家伙,”骏音却是低叱,“白帅这一走,国失柱石,殊为不祥。将来西海战局若有什么差池,谁还能挡得住冰夷的长驱直入?”
“西海的冰夷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还能怎样?”听的人却不以为然,“前日还听说沧流趁着半夜发起了一次偷袭,结果还不是全线溃败?没有了白帅,就算我们无法在一年里灭掉沧流,花个三年总没什么问题吧?”
不说还好,一说到前日那一场战事,骏音暗自蹙眉。
听说在前日的那次偷袭里,沧流军队倾巢而出,虽然被击退,但空桑旗舰被一架深入敌后的风隼击中,玄珉副帅和其他八位将领或重伤或身亡,可谓损失惨重。如今白帅挂冠,都铎叛乱失踪,空桑兵权的最高两个位置一下子全空了出来,朝堂上各部藩王少不得又要为此钩心斗角的争夺一番。
副将子纲看到他不答,忍不住道:“大统领,您出身高贵,在三军中军衔本来就仅次于白帅,如今又没有了都铎这个对手,白帅留下来的这个位置看来非您莫属了!”
下属信心十足,骏音却只摇了摇头,并无丝毫得意:“哪里……玄族接下来就要成为帝君了,玄王一定会力争让本族人上位的,玄珉不是还有个弟弟玄晟吗?”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问:“对了,我让你去搜索都铎那家伙的下落,有消息吗?”
“没有,”子纲皱眉,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摇摇头,“我已经让属下们在两都四处寻找了,可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这也太奇怪了,好像他忽然消失了一样。不会是也在帝都大火里死了吧?”
“不会。”骏音沉吟,眼神里隐约有不安。
帝都那一场大火之后,身为骁骑军统领的都铎和部下残留的人马忽然间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未免也太过于神奇了。白墨宸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在百忙之中也没有忘记这件蹊跷的事,命令他追查下去。然而已经过了那么多日,居然还没有任何线索。那些人马少说也有数千,哪里能平白无故消失?
“也没有镇国公慕容隽的消息吗?”他沉吟了一下,追问。
“是的,”子纲道,觉得有些沮丧,“我们日夜监视着镇国公府,却没有他的踪影;查遍了所有和慕容家有来往的人,也不见有丝毫动静。”
“又是一个凭空消失的人……”骏音喃喃道,“迟早要出大事。”
“将军也不必太挂怀了,”子纲试图宽慰愁眉不展的统领,道:“这些家伙已经一败涂地,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估计找了个地方自行了断也说不定。统领何必为这种一败涂地的家伙而耿耿于怀呢?”
“不可有丝毫大意啊,子纲!”骏音神色严肃,一字一句说,“如今棋局还没有真正结束,谁是真正的胜利者还难说得很。何况,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凌驾于一切的伽蓝白塔,喃喃道:“事情正在起变化。”
“起变化?”
“是啊……我总觉得慕容隽和都铎两个人的失踪是彼此关联的,但又想不出到底他们去了哪里。”骏音负手,仰望着云荒湛蓝的天空和高耸入云的白塔,道,“墨宸是离开了……可是暴风雨并没有散去,而是正在聚集!”
白帝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空桑元帅白墨宸如期启程,离开帝都回乡。
虽然身为云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人物,他走的时候却很低调,并没有惊动朝野百官,连军队里的将领都不知道他将在此刻离开。只有寥寥数人前来送行,其中包括了十二铁衣卫和骁骑军统领骏音。
冬日的清晨,霜气凛冽,满座衣冠似雪。
“怎么,穆星北没来?”白墨宸看了看众人,转头问骏音,眉目间有些不快,“好歹认识一场,我以为他至少会来送送我吧?”
“呵,”骏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你可把他害惨了。”
“怎么?”白墨宸蹙眉。
“穆先生他被你气得卧病在床。”骏音嘀咕,“日日夜夜地对我说,好容易就差一步了,可这一步你怎么就不走了呢?他想不通……几乎气得吐血。”
“不会吧?”白墨宸忍不住苦笑。
“是真的吐血!”骏音看着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不会不了解这个人吧?穆星北是个天生的谋士,孑然一身,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任何寄托,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眼看你就要铸成霸主之业,他的所有梦想也将实现,你却在这个当儿上甩手而去。你觉得他会如何?”
“……”空桑元帅沉默下去,很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开了口,声音低沉:“替我向他说一声对不起。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并不是为他的梦想而活着的。而且——”他顿了顿,“在我看来,一个人,本来就不该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别人身上。”
骏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明白。墨宸,你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为别人而活?我并不是为穆先生说话,只是你这一走,我非常担忧空桑的政局和战局。你看,你刚离开前线不久,便有西海之败……”
白墨宸点了点头,道:“西海最近的败局我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冰夷垂死一击,半夜偷袭得手后却并无后继行动,显然他们的兵力不足以发动全线反击。这一败,虽然令我们失去了几位高级将领,但对西海战局并无根本性的动摇,无需太担心。倒是……”
骏音脸色一肃,洗耳恭听。
白墨宸顿了一下,道:“倒是那个我们还没有彻底摸清意图的所谓‘神之手’计划,有些令人不得不防。骏音,你要继续盯着这件事,一定要设法弄清楚沧流造出那些孩子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是。”骏音肃然回答,“绝不敢忘。”
“明年五月二十日便是传说中破军的九百年祭了啊……”白墨宸喃喃道,眉间也涌起了忧色,“我原本想在那个期限之前一鼓作气灭了冰夷的帝国,彻底灭绝他们的奢望,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希望那个所谓破军转世的谣言,不会激起他们最后的疯狂。”
他转过头,凝视着同伴:“明年五月二十日前后,你千万盯着一些。”
“属下谨记。”骏音点头,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可是如今你一走,军中群龙无首,只怕又要起纷争,给了冰夷喘息之机。”
“至于这个……”白墨宸回头深深凝视了一眼这个出生入死的同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向女帝举荐了你。我交出虎符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由你来接掌空桑兵权。”
“我?”骏音失声,“我怎么行?”
“别太谦虚,对军人来说只有往前冲,可没有事到临头后退的,”白墨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带兵多年,哪些将领能胜任何种职位心里一清二楚。你才能卓著,资历深厚,出身又比我强,这元帅之位置,除了你还真的别无人选。如果你能接过三军,我也放心多了。”
“多谢白帅抬爱,可是……”骏音惊喜之余,又不免有些犹豫,“我最近几年都在京畿附近驻守,已经很久没有返回西海前线了,只怕是……”
白墨宸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自然也想好了人来辅佐你——西海那边有玄珉,除了各级将校,十二铁衣卫也全部留下听你指令,如何?”
“铁衣卫是跟了白帅十几年的心腹,我可不能掠美。”骏音听得他如此推心置腹地交代,心下感动,刚要推辞,白墨宸却挥了挥手,道:“也没多少时间了,婆婆妈妈的话就不必说了。十二铁衣卫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年轻力壮,应该在战场上报效国家,跟着我回乡有什么用处?难道真的让他们去耕田?”
骏音一时语塞。白墨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要走了,骏音……我把这个国家交到了你手上,你好自为之。”
他的手,沉着而有力,拍击着下属的肩膀。
骏音一震,想起以前在西海战场上的时候。他们两人虽然出身高下不同,却结成了生死之交。墨宸是自己的兄长,带着他出生入死,对抗冰夷。这只手,曾经多少次替自己绑扎伤口,拍击着自己的肩背,安抚他的恐惧,带着他在血和火中成长。
然而今日,这个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同伴,却要离开了。
“你真的准备回北陆种田吗?”他喃喃,若有所失。
“是啊。说不上衣锦还乡,只是铸剑为犁吧!”白墨宸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他怀里,那个青瓷骨灰坛静默地映照着日光,温暖而冰冷。
此刻,一行人已经出得叶城东门。眼前便是滔滔青水,一艘船早已在码头上等着。舟中已经安顿好了安大娘和一对儿女,器物一应俱全,只等他登舟便可出发。白墨宸遥遥看着这艘熟悉的船,眼里掠过了一缕压抑的苦涩。
这一艘船,不久前曾经载着殷夜来北上前去云隐山庄。
那个时候,朝野风雨欲来,危机四伏,强敌环伺。他曾经希望她能从身边抽身离开,避开漩涡,平安地度过下半生。然而,她终究因为他而半途折返,客死帝都。这条船上的所有一切,箱笼行李、琴棋书画,全都是他亲手为她的离开而准备的。
不料到了今日,居然是他带着她的骨灰离开!
白墨宸并不知道,在他掉头上船的那一瞬间,远处的高岗上有寒光一闪。
一双双眼睛从树叶的阴影里露出,静静地看着辞官归乡的空桑主帅,有着一种冷酷的敌意。枯黄的草丛悄然分开,匍匐着十数位劲装的黑衣人,狼隼一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水边即将远行的一行人,手里的劲弩闪闪发亮。
那些人一律有着淡金的发色,箭镞是蓝盈盈的,喂了剧毒。居中的一个人却是黑发黑眼睛的中州人,虽然穿着普通布衣,在霜雪之间气度仍雍容如贵族。
“是白墨宸没错。”那个人注视着这一切,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可以动手了。”
一片细密的簌簌上弦声,入耳惊心,枯草间寒光闪闪,一触即发。
“叔叔!”忽然间船头出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朝着白墨宸跑去,“我们什么时候走?我肚子有点饿了。”
“就走,就走。饿了的话舱里有糕饼,要不要吃一块?”空桑元帅俯下身拉起了小女孩的手,面色温和地听着她唧唧喳喳。紧接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从舱里探出头,走了出来,身侧扶着一个枯瘦的老妇人,道:“叔叔,我娘……我娘想再看看我姐姐。”
那个瞎了眼的老妇人一直在啜泣,此刻探出手,摸索到了白墨宸手里的那个青瓷坛子,更是哭得全身发抖,几乎昏了过去。
“好了,该走了,快扶大娘进舱,外面冷得很。”白墨宸连忙伸出手扶住她,最后对岸上送别的几个人点了点头,“你们不必再送。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骏音知道白帅一贯讨厌拖泥带水,只能点了点头,和十二铁衣卫一起恋恋不舍地翻身上马。
“准备——”远处的山冈上,那些黑衣刺客的首领压低了声音,手微微一动,十几支冷锐的箭穿出了枝叶,瞄准了船头上的白墨宸。
“先别动手!”然而那个中州贵公子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还不到时候,现在人太多,容易伤及无辜。”
“不到时候?”眼睁睁地看着白墨宸的船离开码头即将启程,身后一个黑衣人有些不悦,语气僵硬,“那城主说,要等什么时候才方便?”
“沉住气,不必急在一时。”慕容隽的语气平静而冷酷,犹如一只已经锁定了猎物的鹰隼,看着船头的一家人,“如今他在明,我们在暗。十二铁衣卫也已经被遣散,他孤身一人上路,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下手。”
“城主未免太过于小心了,”冰族少将冷笑,毫不容情,“你要慢慢等机会,却忘了我们这一行外族人奉命潜伏在云荒,多待得一日,危险便重一分。”
话说到了这里,便不再啰唆,手一挥,所有弓箭重新上弦。
慕容隽刚要说什么,忽然间传来一声大喝,引得所有人回头。
“等一下……白墨宸,他娘的给我等一下!”一匹骏马嘚嘚而来,疾驰向水边。一个胖子从马上滚落,大叫着追过来。他似乎受了伤,身形有些不灵便,跑起来一瘸一拐,旁边一起来的女子连忙搀扶了他一下,却被他推开。
“哦……是九爷啊。”船上的白墨宸看到了来人,略感意外,低声对着怀里的青瓷坛子道:“夜来,看啊,是你的哥哥来送你了。”
“白墨宸!”清欢一路只是大声嚷嚷,“你他娘的就这样跑了?我的账簿呢?我妹子死了,莫非你还想私吞我送她的陪嫁?”
“账簿?”白墨宸愣了一下,苦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来的!”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十二铁衣卫首领,道:“北战,我前日交付给你的那个盒子可在身边?”
“在!”北战探手入怀,拿出了一个盒子。
“交给这位九爷吧。”白墨宸道。
北战认得这个胖子,他正是日前闯入墓园的人。但是不敢违抗元帅吩咐,双手托着盒子上前几步,交到了清欢手里。
清欢哼了一声,老实不客气地拿过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簿,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还夹着无数的房契地契银票。他飞快地翻看了一遍,发现丝毫无损。
这本来是清欢半生积累的产业,他在赴京对付命轮组织的时候将毕生财富托白墨宸转交给夜来,而夜来最后孤身折返帝都,这东西便留在了船上。
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以富可敌国形容也毫不为过。然而白墨宸只是淡淡道:“这东西事关重大,本来我想派可靠的人送还给你的,既然如今你亲自来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清欢也不客气,哼了一声:“算你还是个男人。”
“权势财富,这些如今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白墨宸苦笑着摇头,将手里的青瓷坛子微微举起,“九爷,来和夜来告个别吧,或许从此后天涯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仿佛被震了一下,清欢握着那一本账簿,定定地看着那个青瓷坛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清欢的脸色渐渐缓和,而他身后的傅寿看到了那个坛子,眼里的泪瞬间落下,掩面哭得再难抑制。或许是从未亲眼看到过这一切,帝都大火至今,她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孤高冷清、风华绝世的夜来就在那里面,变成了一抔冷冷的灰烬。
那一刻,就算她心里对那个女子有过怎样复杂的情绪,都已经幻化为无尽的悲伤。
“我妹子,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女人。”清欢一贯粗鲁的语气有些颤抖,低声道,“只可惜她这一生很不走运,始终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年轻时她等过那个小白脸,但对方在关键时候扔下了她,后来她遇到了你,又等了你一生。你现在才斩绝过去,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白墨宸,咬牙道:“她一生都未能正大光明地跟你走在日光下!”
这句话就像是鞭子,抽得白墨宸猛然一颤,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低声长叹:“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至少我可以用下半生来好好侍奉母亲和弟妹,令她在黄泉下也有所安慰。”
“母亲和弟妹?”清欢看着船上的那三个人,忽地一怔,“你……要带他们一起回家?”
“是。”白墨宸点点头,“一起回九里亭,铸剑为犁地过一辈子。”
“好样的!”清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一想,从那本账簿里抽出一张地契,塞在了他怀里:“送你。”
“这是什么?”白墨宸愕然。
“北越郡九里亭附近的地契,五十亩,算是肥田中的肥田,”清欢大大咧咧地道,肥厚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你一辈子都在打仗,估计也没时间敛财。如今要归耕隐退,也该有几亩地才行吧?多了你也种不过来,五十亩意思意思就行了。”
“……”白墨宸看着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说不出话。
“算是我们这一生交情的最后一点纪念吧。”清欢嘀咕着,转过身准备离开,“其实我恨不得我和我妹子从头到尾就没认识过你……”
“你呢?”白墨宸在背后问,“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还能怎样?”清欢带着一种奇特的愤懑回头看着他,嘀咕道,“夜来死了,我又不能真的杀了你出气,还能怎样?回去继续做我的生意呗!他妈的钱是赚不完的啊!看看到我死的时候是否可以把这个云荒都买下来!哈哈!”ъΙQǐkU.йEτ
“你自己保重,”白墨宸停顿了一下,看着这个生命力旺盛的胖子,低声道,“要小心那个命轮的报复。你杀了他们不少人,他们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命轮?”清欢脸上的笑容忽地收敛了,咬牙道:“尽管放马过来,老子等着。”
白墨宸双眉微微蹙起,似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才问:“你觉得,那个命轮的传说是真的吗?我说的是你们组织里的那个预言,什么明年五月破军将要苏醒的事情?”
“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都没见过那个什么星主。”清欢低声道,有些不耐烦,“但他们的确是为了这个才追杀我妹子的。操!你说哪有为了个死人,把活人都杀了的道理?老子就是不服这个理,他们要找老子报仇就尽管来!”
白墨宸没有说话,然而眼神却微微变了一变。
“你不会是在担心这个传言是真的吧?”清欢看到他的表情,安慰道,“反正如今我妹子都已经死了,估计这次破军也苏醒不了了,你就别白费这个心了。”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个肥厚的手掌上缠着一圈白纱布。
“你的手……”白墨宸微微一惊。
“没事,是我自己弄的,为了把那个该死的印记从手上弄掉。”清欢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但无论用烙铁烫还是刀子削,这东西还是留在手上,像是长了脚一样。娘的,奇了怪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痛呼了一声,甩着手,似乎上面有一团火在烧。白墨宸震惊地看到有一种奇特的光从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里透出,仿佛活了一样微微旋转!
“怎么了?”他上去扶住清欢,“你手心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清欢还想强撑,然而忽然间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九爷……九爷!”傅寿失声,以为他是旧伤发作,惊惶地抱住了他。然而转眼看到他掌心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整个融化,她看得发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事态危急……请听从星辰的召唤!”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声声呼唤。清欢在昏迷中用力甩着头,竭尽全力地想把那个声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然而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几乎在他的脑海里轰鸣着,以一种不能拒绝的口吻,下达命令。
“龙,凤凰,孔雀,麒麟……”
“所有成员,无论在何方,请速速跟随命轮指引前来!”
“滚……滚开!”清欢竭尽全力摇着头,喃喃道,“滚开啊!”
“九爷!”傅寿吓得哭了起来,顾不得他的手在半空乱舞,几乎要扇到自己脸上,紧紧抱住了他,“你别这样……别这样!这是怎么了?”
“小心点儿,”白墨宸跳下了船,一把抓住了清欢的双臂,另一只手迅速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按在了他的人中上。胖子渐渐不再挣扎,然而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地喊着滚开,似乎竭力对抗着不知何处的某个声音。
“叔叔,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女孩又从船头探出头来,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就好了。”清欢渐渐平静,陷入了昏迷。日头已经升高,风往北吹,正是启程的最好时候。白墨宸再不能耽误,便吩咐十二铁衣卫帮忙看护好清欢,自己登上了船。在上船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傅寿低声叮嘱了一句:“我得走了,九爷就拜托你了……他是夜来唯一的朋友,请你看在夜来的面子上尽心一些。”
傅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淡淡道:“放心,就算没有夜来,我也会尽心尽力。”
她的语气里有某种尖锐的东西,令白墨宸微微错愕。
“那个胖子叔叔,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船头上的小女孩紧紧拉着他的衣襟,看着码头上忽然抽搐的清欢,有些不安地问,“他……是得了癫痫吗?为什么忽然间就倒下了?”
“他命大得很呢,”白墨宸安慰着安心,“别担心了,进去照看一下大娘吧。”
“嗯。”安心乖乖地点了点头,手指却没有离开白墨宸的衣襟,抬头看着他,殷切地说:“那叔叔你也和我们一起进来吧……别一个人待在外头了。”
“说过了,叫我哥哥,不要叫叔叔,”白墨宸苦笑着摇头,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我虽然比你大了十几岁,却是和你姐姐同辈。所以,该叫我哥哥。”
“我姐姐……”安心喃喃重复了一遍,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低下头去黯然轻声道,“说实话,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姐姐离开家的时候,我只有三岁……后来你们来店里吃面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那就是她……真可惜啊。”
“那时候她带着珠翳,你当然看不见她的模样,”白墨宸叹息,“这舱里还有一张她的画像,你要不要看?”
“嗯!”安心用力地点头。
两个人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走入了舱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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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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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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