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娣的眸子瞪得好大好大,厉声道:“你们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究竟做了什么!”
尚妆吃了一惊,身后的门已经被宫女关了起来。宫女一副怯懦的样子,眼睛还是红红的,却是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尚妆挣扎起来,秦良娣有心杀她,却也不过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被她一挣扎,便险些制不住她。忙朝宫女叫:“还不过来抓住这个贱人!”
宫女的身子缩了缩,迟疑了片刻,终是扑上去,帮忙按住尚妆的身子。
“良……娣……”艰难地吐字,她们两个人,她到底是争不过了。只是,秦良娣怎么会以为太子出事与她有关?
女子恨红了双眼,狠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和谁在那假山后面,我都瞧见了!枉费殿下还想放你们一马,你们……你们居然……呜——”她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宫女也跟着啜泣着。
尚妆吃了一惊,她是知道秦良娣定然是瞧见了什么才请了皇后来的,只是她未曾想到,这样两件原本并不相干的事情,却被秦良娣给想到了一起。
“良娣,成……成王殿下他……他……”
尚妆本来想说她怎么想不明白,如果是她与元聿烨联手害太子,可那时候,元聿烨也是场上啊!这件事,只要一个细想便可以想得明白的。尚妆知道秦良娣不是傻子,她只是被太子的事情弄得慌了神罢了。
可,这些话,如今欲说出来,却是太难。她的力气好大,尚妆已经无法呼吸了,想挣扎,身子被宫女按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喘不过气来了,视线慢慢模糊下去。
“要你死,要你死……”
女子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耳畔,尚妆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
她没死么?
抬眸,大吃一惊,这里是她的房间啊。她何时……回来的?
手伸至颈项处,碰上去,有些疼。跳下床,行至梳妆台前,铜镜里,隐约可以瞧见她白皙的颈项出现了一圈紫色。那么,方才的不是梦啊。
可是,怎么会……
这时,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尚妆吃了一惊,忙问:“谁?”
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哦,雩尚义醒了么?陈公公让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忙起身,开了门,急着问:“我怎么了?”
宫女皱起了眉头,略带着疑惑道:“你累得昏倒了啊。”
昏倒了?呵,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脑子里,全是秦良娣欲杀了她的样子。稳了心神,她又道:“谁送我回来的?”就算晕倒了,也得有个回来的方式吧。
宫女答道:“是成王殿下派人送你回来的。”
元聿烨!
这下,轮到尚妆惊讶了。她明明是去了东宫的,他怎么也去了那里?
宫女见她不说话,只好道:“尚义感觉好了么?前头还有事要你去做的。”
闻言,尚妆才猛地回神,看向外头,才瞧见天已经大亮了。急着问:“什么时辰了?”
“哦,已经辰时了。”
她这一睡,居然都过了一夜了。
收拾了下,随着宫女去了乾承宫。
陈忠见她好好的,倒是不多问。入内的时候,全是女子的哭声。
许妃哭得愈发厉害了,尚妆后来才知,今早辛王府传来消息,说辛王废了一条腿,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渡过了。她突然想起元政桓,猛地闭了双眼,顿时心酸不已。
陈忠说,国丧已经发出去了。尚妆不免又想起藏于她身上的遗诏,怕是谁都不会想到皇帝居然把遗诏交给了她,所以此刻,必然还是安全的。
扫了眼殿内的局面,皇子们,一个都未曾来。
及至巳时,听外头宫人说有王爷来了。
接着,一个一个的,都来了,立了王妃的,连着王妃一起来的。尚妆瞧了一圈,果然不见景王和辛王,看来这重伤情况,并不乐观。来的皇子们,也都受了伤,尚妆瞧见元聿烨,他着了白色的孝服,广袖,不知情者,尚且不知他也伤了手臂。真是乱来啊,断了手,也不固定一下,怕是好起来会很慢。
他的身边,慕容云姜苍白着脸站着,她并不曾抬眸看向屏风后面的龙床。
元政桓是最后一个来的,脸色比起昨日在兴园皇帝寝室的时候要好了很多,只是瞧上去,依旧显得虚弱。尚妆皱眉看着他,隔了好多的人,他看不见,只呆呆地坐着,脸上连着一丝表情都没有。
殿内,慢慢的跪了一屋子的人,哭的哭,沉默的沉默。
尚妆是瞧不真切的,谁是真心,谁是伪装。
“圣上啊!”皇后突然大哭一声,方才尚且稍稍平息下去的呜咽声,一下子,又高昂起来。
嫔妃们放声哭着,也许,除了伤心之外,她们哭的,也是自己的未来。
她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没有未来了。
“圣上!圣上!圣上您要为殿下做主啊!”
众人循声回头,瞧见秦良娣一身孝服,大叫着从外头冲进来。众人吃了一惊,太子薨逝,她秦良娣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
皇后的面色一变,开口道:“来人,请良娣回东宫去!”
世人看东宫的笑话还不够么?看她皇后的笑话还不够么?她秦良娣,居然还敢来这里大喊大叫的!
有侍卫进来,拉了她出去。
秦良娣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挣扎着叫:“娘娘!皇后娘娘!圣上不在了,可您得为殿下做主啊!”她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她难道不想知道谁害了太子么?
齐贤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她的嘴角冷笑,扬声道:“你们放开良娣,既是和太子有关的事情,皇后娘娘不听听么?”她的脸上尚且挂着泪,话语里,却已经开始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尚妆却是握紧了双手,怕是齐贤妃还不知道,秦良娣要对付的,是元聿烨啊!她倘若知道,还会这般怡然自得地放任她留下么?怕是那时候,她会比皇后赶她赶得还要勤快呢。
侍卫松开了押住秦良娣的手,秦良娣站直了身子,朝前走了几步,倘若回身,指着元聿烨道:“成王与宫女有染,被殿下瞧见了,没想到,你就设计害死殿下!”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齐贤妃更是悔不当初,哆嗦着唇喝道:“放肆,你胡说什么!”
秦良娣大笑着:“贤妃娘娘还以为我冤枉他么?瞧瞧他手背上的伤,女人的指甲划出的印子!”她猛地拉住他的手。
元聿烨未曾想她会倘若如此,一阵钻心的痛从肩膀处贯穿上来,这手臂断了,想抽出来也没有力气。慕容云姜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身子,惊呼道:“王爷!”
“大家可瞧清楚了么?”秦良娣有恃无恐地大叫着。
尚妆咬着唇,却听慕容云姜道:“此事儿臣想请母妃恕罪,是儿臣不小心伤了王爷的手。”
“你胡说!”秦良娣瞪着她道,“那女人明明就是御前尚义,安陵雩!”昨夜,她本是想杀了她的,只是,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也说不清楚。只是醒来,便不见了那个女人。她不管谁救了她,她都不会放过她!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尚妆。慕容云姜亦是朝她看了一眼,依旧从容地开口:“单凭几道伤口,良娣如何能断定我在撒谎?再者,这里是乾承宫,良娣实不该,在这里闹。”
元聿烨有些惊讶地看了身边的王妃一眼,从成亲以来,他与她一直相敬如宾,他从来只以为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却不想,原来他身边柔弱的女子,亦是有着这样刚毅的一面。
尚妆亦是吃惊不已。
她实则知道,秦良娣的话,根本无法说明什么。即便有人想信,她也是证据不足。事到如今,她只是在破罐子破摔。
太子不在了,她的一切希望都没了,她不甘心,所以才想闹。
“不!”秦良娣摇着头,转向皇后,“不,娘娘,娘娘您不也知道,昨日在兴园那假山后面……”
“住口!”皇后喝断了她的话,厉声道,“还不将这个疯妇拉下去!”她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此时的齐贤妃哪里还敢说什么,她最怕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出什么事。
又是这个安陵雩!
目光看向那女子,若是因为她坏了事,她定不会饶过她!
秦良娣错愕地看着皇后,她不敢相信,居然是皇后叫人撵她出去!她可是太子的母亲,她难道就不希望那些人倒台么?
“娘娘!皇后娘娘!娘娘……”谁也不理她,侍卫快速将她拖了出去。
“王爷没事吧?”慕容云姜小声问着。
元聿烨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尚妆的脸,她不禁低下头去。她和他没有奸情,可那伤却确实与她有关。
闹了一出,这事又很快平息下去。
陈忠上前,自龙床之后的箱子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是一道明黄色的遗诏。尚妆微微一惊,继而马上又想到,这该是之前皇帝准备传位的诏书。
果然,听陈忠道:“娘娘,太子殿下不在了,这道遗诏,已是废品……”
皇后的眼泪再次抑制不住,陈忠未说完那最后一个字,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这些话,说得极为小声,屏风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皇后挥挥手,示意陈忠收起这道圣旨,接着,便是销毁。
没有用的遗诏,也是留不得的。
“没有遗诏的事情,先不得对外宣称。”齐贤妃嘱咐着,她的脸上,却是染起了得意的神色。而她的目光,突然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尚妆,那种仿佛是走在胜利边缘的味道,看得尚妆有些心悸。
晚膳时,外间的人都下去用膳,里头,只剩下皇后与齐贤妃。
尚妆得空出去的时候,在外头长廊上撞见元聿烨。朝他行了礼,目光不慎落在他被抓伤的手背上,微微怔住了。
男子低咳一声,她才猛地回神,胡乱道:“奴婢先行告退。”说着,转身欲走。
手腕被他突然扼住,尚妆吃了一惊,只觉得他的大手一用力,将她的身子攥入怀,他只一手扣住她。尚妆大惊之色,如今正是国丧期间,他想做什么?
“王爷……”她不敢大声喊出来。
他却是笑:“空学不来风,事出必有因。方才秦良娣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聪明如皇叔,自然也是知道的。”
尚妆一惊,抬眸的时候,瞧见不远处的元政桓。
她挣扎了下,怒道:“王爷这算什么?他……他瞧不见。”
是么?原来她心里还在怕的。这一刻,她甚至是有些庆幸,他看不见。
元聿烨冷冷一笑,开口道:“你放心,他看不见,可听得见。且,本王相信,皇叔的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隔着三丈的距离,他与他相对站着。
没有人比他们心里更清楚,兴园赛场上的事,不是自己做的,那便是对方。
他在查他,他亦是。
他不知是谁救了他,他不知是谁伤了他。
“王爷。”后面,传来慕容云姜的声音。
圈住尚妆的手臂终是松开了,男子回身,见慕容云姜朝这边款款而来。尚妆却是转了身,慌不择路地逃开去。
朝那远去的背影看了眼,是谁,她一眼便知道。只是,她不会过问。抬眸,朝男子道:“去用膳吧。”
元聿烨应了声,与她一道离去。
她又问:“王爷的手臂好些了么?”
“没事。”他淡淡地说着。
慕容云姜抿唇一笑,亦是不再言语。若不是今日秦良娣的莽撞,她这个做王妃的,竟然不知道他受了伤,说来真真讽刺。
元政桓的嘴角微动,胸口一阵闷痛,他不禁皱了眉。
茯苓从他身后跑过来,急着叫:“王爷,奴婢方才似乎瞧见小姐了!是不是她啊王爷?”可,如果是小姐,她为何不过来?为何要跑呢?
见他不说话,茯苓欲再问,突然瞧见莫寻阴沉的脸,吓得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见莫寻俯身与他耳语几句,见元政桓点点头,莫寻便推着他转身离去。
茯苓朝方才尚妆离开的方向重新看了眼,摇摇头,跟在莫寻身边。
尚妆再回去乾承宫的时候,却发现殿内居然一个人都不见了。宫人们,全守在外头,一个都没有入内。
皇帝紧阖着双目躺在龙床上,他已经再也听不见任何事情了。
站了会儿,觉得有些倦了。便绕至里间,那里有专门给守夜的宫女休息的一张软榻,侧身躺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脚步声进来了。
尚妆睁开了眼睛,听得齐贤妃的声音传来:“不知皇后娘娘可知晓,圣上除了方才陈公公取出的遗诏之外,还准备了另一道的。”
尚妆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惊,什么倦意都消失了。
另一道遗诏!
齐贤妃是如何知道的?
她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若是被发现她在里间,想来她的小命便不必保住了。
接着,听皇后的声音传来:“哦?这个本宫倒还真不知道。”皇后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想来,是哭得多了。
就连方才的话,尚妆都可以听得出虚弱的味道。只是,她如今还是皇后,她不能在齐贤妃的面前示弱。
强装出来的,也不过尔尔了。
齐贤妃开口道:“皇后娘娘请移步里间。”
尚妆咬着牙,环顾四周看了看,只最里侧有一处幔帐可藏身。当下,也不多想,跑过去便躲在了幔帐之后。
果然,不多时,她便听见脚步声近了。
齐贤妃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另有一道遗诏……”
“娘娘!皇后娘娘!”外面传来宫女焦急是声音。
“不在,娘娘不在这里啊。”另一个听着就快急哭了。
“怎么办?找不到皇后娘娘,东宫那边……”
听见是东宫的事情,皇后的脸色一变,此刻还哪里管齐贤妃口中第二道遗诏的事情?不管谁登基,都不可能是她的儿子登基了!
这样想着,便疾步出去,脱口问:“发生了何事?”
宫女们见皇后的脸色铁青,吓了一跳。只一个胆大的,小声道:“良……良娣抱着殿下不撒手,奴婢们本来想给殿下换身衣服的……”
宫女的话未说完,皇后已经大步朝外头走去。
看着她们离去,齐贤妃气得狠狠甩了甩衣袖,大口喘着气,自顾在软榻上坐了。只一瞬,骤然变了脸色!
软榻是暖的,还留着余温!
霍地站起身,厉声道:“谁?谁在这里!”
不可能逃出去,定然是她和皇后进来之时,匆匆躲了起来的。警觉地朝四下看了看,目光独独落在角落里的幔帐上。
这里能藏人的,唯有此处。
尚妆咬着唇,她是真没想到那软榻出卖了自己。此时不出去,也不行了。抬步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伸手入怀,将那遗诏取了出来,咬咬牙,只身出去,将遗诏留在了幔帐之后。
“奴婢参见娘娘。”跪下了,低下头去。
齐贤妃的眸子撑了撑,她当是谁呢!原来竟是她!
真好,她本来便打算除了她,苦于没有理由呢!
上前几步,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在这里偷听主子们说话!安陵雩,本宫治你死罪!”
死罪,呵,她走出来的时候,便料想到了。
依旧低着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她淡声开口:“奴婢其实并未听到娘娘的话,娘娘却治了奴婢死罪。”
“混账,你还敢顶嘴!”齐贤妃火冒三丈,她确实还什么都没说,可,单是听到她说还有另一道遗诏,便足以让她死上好几回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死得其所。”齐贤妃横竖不会放过她,她不如赌一把,赌赢了,便是活。否则,她唯有死了。
“反正奴婢是个死,就让奴婢听听圣上的第二道遗诏写了什么,望贤妃娘娘成全!”重重地磕了头。
齐贤妃瞪着她瞧了一眼,她想听听那道遗诏写了什么?呵,心下浅笑,真好,她是不能以她听见她提及遗诏的事情治她死罪的。既然,她想听听那遗诏,也是好的。
冷冷一笑,她开口道:“本宫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奴婢不敢。”深深地低下头。
瞧见那双铺了白布的丝履往前走了几步,在她的面前站定,齐贤妃突然惋惜地开口:“其实,你刚进宫的时候,本宫挺喜欢你的。你很聪明。”套了护甲的手伸过去,轻抬起尚妆的小脸。
不仅聪明,她还长得很美。
不过,慕容云姜也具备了她的优点,这才是她开心的事情。而面前的女子,势必是要死的,留着她,将来也怕是个祸害。
方才秦良娣的话,她不是听听就过的,她记在了心里。
松了手,自广袖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锦帛,尚妆心下一惊,她比谁都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是皇帝留下的遗诏。齐贤妃居然准备了假遗诏!
将那遗诏递至尚妆面前,齐贤妃冷声道:“本宫会让你死得明白的。”
尚妆指尖一颤,终是接住了那快锦帛。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皇五子元聿烨,文武兼备,深得朕躬,必能克承西周千秋基业,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这样的遗诏,出现在齐贤妃的手上并不奇怪。
目光落于右下角,原本该是盖上玉玺的地方此刻却是空白了一片,尚妆心下已经了然,看来这一道圣旨,尚未完工。不禁脱口道:“您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您以为她会同意么?”
齐贤妃仿佛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开口道:“她不同意能如何?现今的情形不比之前了,太子已经不在了。本宫会承诺,只要本宫的儿子当上皇帝,她可以与本宫一样,成为西周的太后!”只要有皇后帮忙,偷来玉玺盖上印章便不是难事。
在她看来,太子薨逝,皇后没有理由不答应她提出的条件。
手中的锦帛被齐贤妃一把夺过,尚妆不免抬眸瞧了她一眼,她不得不承认,齐贤妃算计得很好。用太后的位置来牵制皇后,对于如今毫无依靠的皇后来说,确实是很好的诱惑。
“至于你……”瞧着底下的女子,她冷了声音,“圣上入殓的那天,你就给圣上陪葬吧。”
“您手里的诏书是假的。”仰着头说道。
齐贤妃的目光一凛,笑道:“谁能说它是假的?就凭你?你以为你说的话,会有人信么?”只要皇后站在她这一边,世人是不会因为一个宫女的话,而来质疑这诏书的真假的。
尚妆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奴婢的话,自然不会有人信。可,倘若是圣上说的,就不一样了。”
此言一出,齐贤妃的脸色大变。她几乎是本能地朝外头看了一眼,皇帝的遗体,此刻正躺在外间!不知为何,她觉得周身升起一抹阴森之意。慌忙咬着牙道:“你胡说!”皇帝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起来说话了。
看来,她齐贤妃还是忌惮的。
尚妆接着道:“诚如娘娘说的,圣上的确留下了第二道诏书。”方才听齐贤妃说的时候,她还以为齐贤妃知道了她身上那遗诏的事情,却原来,根本不是。
不可置信地撑圆了双目瞧着面前的女子,齐贤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锦帛。怔怔地,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隔了半晌,才听她倘若笑起来:“安陵雩,你以为就凭你这点手段,也想骗过本宫么?你以为这样,本宫就会饶你不死?”
“奴婢知道您不信。”尚妆低了头,平静地开口,“只是,娘娘若是将手中的诏书公布出去,待真正的遗诏拿出来的那一刻,您便是假传圣旨,不仅是您,还有成王殿下,那都是,死罪。”伪造遗诏,这样的事非同小可,一旦被抖出来,那么齐贤妃和元聿烨便完了。
若要说这事与元聿烨无关,届时,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听得那“死罪”二字,齐贤妃不禁退了半步,咬牙道:“你胡说!圣上根本不可能留下第二道诏书的!”
“娘娘该是知道的,奴婢从来不敢妄言。”身子微微有些紧绷,齐贤妃还是怕的,所以,她想,她不必死了。
盯着她看了好久,齐贤妃才道:“遗诏呢?难道圣上会交给你?”这是她最不相信的一点,所以,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怀疑过她。
依旧是恭敬地低了头:“是,圣上给了奴婢。可,奴婢请娘娘相信,圣上是何等智慧,您若是封了奴婢的口,那遗诏依旧会出现在庙堂之上。”
齐贤妃的身子一颤,若是真的留有诏书,她是深信的。皇帝的手段,这么多年了,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只是,他真的会将诏书交给面前的女子么?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一点。
若真是这样,那她伪造诏书,不能帮元聿烨登上皇位,倒是害了他!
可,她不甘心啊!
如今太子死了,她怎么甘心将那皇位拱手让人?
想到此,她猛地冲上前,伸手在尚妆的身上搜索起来。尚妆不免侧脸瞧了一眼那角落里的幔帐,嘴角微动,低声道:“奴婢又怎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齐贤妃怔住了,是啊,她真是急疯了。
“你想怎么样?”狠狠问着。
“奴婢想活。”抬眸,瞧着齐贤妃狰狞的样子,她依声开口,“奴婢,想活着出宫去。”
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面前之人。她从她的眸中,瞧出了不甘与愤怒。尚妆明白,她是想自己的儿子做皇帝的,严格来说,她这样做,也没有错。但,这些不是她想管的,她也管不着。
她不如趁机,抓住这个机会出宫去,那于她,才是最大的恩典。
“本宫要看那遗诏。”她想知道,皇帝究竟将皇位传给了谁!
尚妆吃了一惊,才要开口,便听得外头传来人的声音。守灵的嫔妃们陆续地来了。
齐贤妃动了容,回眸瞧了一眼,直起了身子,低声道:“此事和谁都不许说,你的条件,本宫会考虑!否则,本宫死,你也别想活!”语毕,抬步从里间出去。
尚妆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
不多时,外头便又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她爬了起来,从幔帐后取出了遗诏,方要藏入袖中,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目光,落在那明黄色的锦帛之上,这遗诏是要在入殓当天才能宣读的,可,如今情况有变。
尚妆咬唇,颤抖着打开了它。
这是她唯一一次违抗了皇帝的命令。
多年以后想起来,她总是觉得庆幸,当时她若是没有提前看了这遗诏上的内容,她怕是真的会抱憾终身。她亦是从那一刻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经将指针转向那个男子。
不管用的,是这一道诏书,还是齐贤妃手中那道假的。
锦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是字字精简。
用的,是朱砂。
“传位皇五子元聿烨。”
尚妆不免想笑,原来,一切不过是齐贤妃多此一举了,她如何知道,皇帝的遗诏上,要传位之人,本就是她的儿子,元聿烨!
目光接着往下:“德元皇后为皇太后。”
吃了一惊,她是不曾想到,皇太后的位置,还是给了皇后。不管,继位的,是她的儿子,还是别人。
齐贤妃呢?
看下去,尚妆差点便要轻呼出声了,只因,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贤妃齐氏,封淑悫皇后,随朕长眠。”
长眠……
那便是殉葬了!
双手微微颤抖起来,皇帝从来不曾糊涂啊!倘若这一次继位的是太子,那么他势必留着皇后辅佐,只因他深知太子的秉性。可,他传位给元聿烨,亦是知道,齐贤妃素日里的行事。所以,他留下皇后,而让齐贤妃殉葬!
尚妆不觉将目光看向外头,隔着落下的帘子,外头的一切,她是看不见的,更别说是齐贤妃。尚妆不知,齐贤妃若是知道这遗诏上写了如此两条让她悲喜交加的事情,她究竟会如何?
皇帝老谋深算,即便死了,也设计得那样好啊。用齐贤妃的命,换得儿子继承大统。
缓缓收回了思绪,目光循着方才的话而下。
不过一眼,心脏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痛得她一瞬间,连呼吸都不能。
桓王元政桓,赐毒酒一杯。
桓王元政桓,赐毒酒一杯!
尚妆的脑子“嗡”的一声,唯恐自己瞧错了,又睁圆了双目,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确实不曾看错!
不,这不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
急促地呼吸着,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的每一处都仿佛不能自已了。
前前后后,没有任何理由。
只此一句,赐死!
遗诏,她不过头一次见。可,圣旨不曾见,也听得多了。不管是赏罚,那都是有个理由的。何况是赐死,竟什么都不多言,这……根本不合常理!
狠狠咬唇,尝出了腥甜的味道。
踉跄地退了几步,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才勉强站住了。
脑海里,回想起皇帝归天之时,说的那句话:“朕是真没想到!他是想……是想……”
他口中的“他”,是元政桓?是元政桓!
这么说,他一早就开始怀疑了他?他亦是以为,兴园发生的事与元政桓有关!所以那次,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而这道圣旨,拟在出事之前,是以,才没有任何理由,直接赐死!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赐死,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可,这是遗诏,没有人可以违抗。
皇帝是要背上这骂名,也要将元政桓赐死!他豁了出去,只为他子子孙孙的万代基业。
不管太子与成王如何去争,那都是皇帝的骨血,可,元政桓却不一样了,是么?
猛地阖上双目,她原本是为了活命才说出她手上都有遗诏的事情来,却不想,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早知如此,她哪里肯说她手上有遗诏的事情?
“雩尚……”陈忠突然掀起帘子探进脸来,一眼便瞧见了尚妆手里的明黄色。他大吃一惊,忙落了帘子冲进去。
尚妆猛地反应过来,慌忙将手中的遗诏藏入袖中,惨白着脸道:“公公找我?”
陈忠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雩尚义怎的如此糊涂?那东西也是你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他既瞧见了,便知道她定是看了那遗诏上的内容的。
尚妆惊愕地看着他,脱口道:“公公知道圣上留了另一道诏书?”心,狂乱地跳起来,方才,她还想着如何隐瞒这遗诏。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只希望,陈忠并不曾看过那上面的内容。
陈忠点了头,皱眉道:“你该知道,圣上敢将此诏书给你,便是有治你的法子的。你怎敢……哎!”他叹息着,又摇头。
尚妆还哪里管那牵制她的密诏是否在陈忠的身上?
只急道:“公公可知这遗诏上写了什么?”
陈忠怔了下,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圣上下诏的时候,还是我帮圣上研的墨。”
仅存的一丝侥幸破灭了,既是如此,那么这遗诏她是想藏都藏不住了。
可,要他去死,叫她如何舍得啊?
哭着摇头:“可是公公,这遗诏我不能拿出来。”
“尚义!”陈忠吃了一惊,圣上将遗诏放她身上,也是考虑了良久的。一来,该是不会有人想到会有第二道诏书,二来,即便想到,也是谁都不可能会想到在她的身上。第一个被怀疑的,该是他陈忠才是。
而现在,她居然说,不能拿出来?
猛地跪下了,她咬牙道:“陈公公,桓王殿下他……”话出口,她又该说些什么?陈忠是皇帝的心腹,他如何会违背皇帝的旨意?
听她提及桓王,陈忠的脸色微变,继而,又叹息道:“此事,圣上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下的旨。尚义不知道,先皇殡天之时,曾要圣上答应的,不管桓王殿下做错什么,都不伤他性命。”
心口一沉,脱口问:“那为何?”既然是先皇的旨意,皇帝作为儿子,又怎敢不听?
“哎……”陈忠摇头道,“这任何事,不包括异心。”
果然,皇帝是如此怀疑了,才……
抬眸急声道:“难道公公也以为,兴园的事和王爷有关么?”
“这……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皇帝既然起疑,便不会只是空穴来风。他是奴才,只有听从主子的份儿,是不能多言一句的。
这道圣旨,皇帝也是万分不愿启用的。日后他见着先皇的时候,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啊!
陈忠此刻还能想得起那日他下旨的时候,手一直颤抖不已着,他不说,他亦是知道,他心里的难处。在孝义和江山面前,他选择了后者。或者说,他只是希望元氏江山可以稳稳当当地步入另一个盛世。
尚妆有些颓然地一笑,不过还只是怀疑而已,皇帝却是急不可耐地要除去他。
呵,也是,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怕是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因为是遗诏,他即便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话说了出来,没有人敢不从。
他就算英明了一世,死前做一次昏君,与他心中的江山比起来,又何足挂齿?
说实话,尚妆是极为佩服这个老人的。
可,纵然这样,她亦是不能忍受他那遗诏上的最后一句话。
决不!
“雩尚义可将遗诏藏好了,快些出去吧。”陈忠推着她出去。
低头瞧了一眼,没有任何露出来的痕迹。如今再藏于身上,尚妆是不必担心的。只因,齐贤妃既然搜过她的身,便不会有第二次。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去的时候,外头众人满满地跪了一屋子。
今日才发的国丧,奉常大人要准备这丧事,还是要费些周折的。毕竟是国丧,马虎不得。帝陵是一早便准备好的,入殓的时间已经定于三日后。
尚妆行至皇帝的床前跪下,齐贤妃抬眸朝她瞧了一眼,双手微微收紧,眸中的戾气越来越甚。
尚妆却不看她,她的心里,还一遍一遍地想着方才在那遗诏上看到的话。她是决计不能将这样的遗诏拿出来的,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皇后扑倒在皇帝床前断断续续地哭着,她仿佛已经忘记齐贤妃方才在里间与她说的那些话。
“圣上,臣妾不如就跟了您去。”
“娘娘……”宫女哽咽着去扶她。
齐贤妃略微抬眸,皇后这话,是真是假,她在心里掂量着。
尚妆却是吃了一惊,看向皇后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一震,脑中闪过一个法子。
可以让元政桓活着的法子!
不过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依旧只能毕恭毕敬地跪在一旁。
这一夜,尚妆只守了半夜便另有宫女来换。回房去休息,明日只会更累的。宫女们,要做事,还要伺候主子们,她必须抓紧时间休息。
夜里,睡在床上,明明已经很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想着好多的事,竟一下子混乱了起来。烦躁地坐起身,抱膝坐着,怔怔地望着被褥上的印花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听见有人站在外头的声音。抬眸的时候,那声音已经传来:“小姐,小姐……”
是茯苓的声音!
开了门,拉她进来,皱眉道:“你怎的还在宫里?”
茯苓笑道:“王爷没有回府,奴婢方才听说您回来休息了,便来瞧瞧,却不想,您还不休息啊?”
听她提及元政桓,尚妆略微吃了一惊:“王爷怎的没有回府?”他不是皇子,不必守夜的,如何还在宫里?
茯苓怔了下,才道:“好像是皇后娘娘有话要与王爷说,所以,一直没回。”
皇后?
这回,尚妆愈发讶然了。这个时候,皇后能与他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茯苓的样子,此话问她,她必然也是不知道的。
茯苓见她不说话,她又道:“小姐怎的还不睡?对了,那日在赛场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日的事,尚妆虽然在观台上,亦是看得不真切的。不,应该说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所以,只能摇摇头。
茯苓倒是不再追问,只道:“王爷回来的时候,手还受了伤,莫侍卫不知道。他还特意嘱咐了奴婢,不得告诉莫侍卫。”
那时候太过混乱,她根本看不见他。他是怎么受的伤,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他不会是卷入那场上去的,否则,伤的又怎会如此轻?
脱口问:“什么伤的?”
“不知道啊,只是那伤口很细很长。”茯苓细细地说着。
很细很长。
尚妆独独想到了元聿烨脸颊的那道伤口,亦是细细长长的。
究竟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二人又在房里说了些时候,天边已经微微地亮了。
洗漱了下,出来的时候,见院中围了几个太监宫女,见尚妆出去,他们的脸上似乎有些异样。
尚妆上前,开口道:“都不必做事么?”一大早的,又该围在这里嘀咕什么事。
那小太监过来道:“雩尚义还不知道么?陈公公死了。”
“哪个陈公公?”她有些不相信。
“就是御前的陈公公啊。”一个宫女接口道。
那太监又道:“贤妃娘娘瞧见他死在圣上的床前了。哎,陈公公伺候了圣上一辈子,如今随了他去,在地下还是继续伺候圣上。”
茯苓轻“啊”了声,在兴园的时候,她帮小姐去送药,还与陈忠说了几句话的,人倒是很随和啊。昨儿个,还远远地瞧见过。今日听闻死了,到底还是惊讶的。
尚妆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提起裙摆朝外头跑去。
昨日,她与齐贤妃在里间说了那么多话,后来陈忠进来了。出去的时候,齐贤妃看了他们一眼。今日陈忠却死了,说是跟了皇帝去,这日子选的也太过牵强。
陈忠伺候了皇帝一辈子,既然不在皇帝归天的那日去死,便定不会在国丧没有料理完前自尽的。
齐贤妃。
尚妆在心里缓缓念着这三个字。
她是担心陈忠也知道那遗诏的事情!
咬着唇,可他还不知道她手里有假遗诏呢。不过齐贤妃做事,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人。
“哎,小姐!”茯苓追着跑上去,却见尚妆回眸瞧了她一眼,沉声道:“不必跟着我!”
茯苓怔住了,才收住了脚步,便见女子已经再次转身跑开去。她有些无奈,既有方才她说的话,那她是不敢再跟着她去的。
尚妆跑至乾承宫的外头,此刻已经再不可能瞧见陈忠的脸,心下不免有些怅然。随便拉了一个太监便问:“皇后娘娘可在里头?”
太监摇头道:“皇后娘娘去了东宫那边,不过现下想来,是该回了。”
闻言,尚妆也不敢逗留,转身朝东宫的方向跑去。
昨日她对齐贤妃说,即便封了她的口,那遗诏还是会在皇帝入殓那日出现。而现在,陈忠死了。
齐贤妃是聪明之人,知道这样的事情,皇帝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所以,除去了陈忠,怕是下一个,便轮到她了。是以,她必须快一些。
皇后恰巧携了宫女的手从东宫出来,尚妆远远地便瞧见了。加快了步子上前,大声道:“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循声抬眸,连日来流泪,她此刻她的眼睛肿得核桃一般。眯了眼睛,才看见来人,她微微一怔,她来做什么?
“奴婢给娘娘请安。”朝她福了身子,又瞧了那宫女一眼,才重新看向皇后,小声道,“娘娘,奴婢有些事,想单独与您说说。”
皇后嗤笑一声,却不理会,只携了宫女的手往前去,一面道:“有什么事便说,本宫还得往乾承宫去。”
尚妆转身跟上去,依旧低声道:“此事娘娘您会有兴趣的,关于贤妃娘娘昨儿个在乾承宫的里间,原本想与您说的事。”
昨儿个……
皇后细想了一下,突然一震!
她原本还不曾在意的,如今方又想了起来,对了,她记得齐贤妃说遗诏的事……
猛地站住了脚步,扫了身边的宫女一眼,沉声道:“你先下去。”
宫女应声退下,皇后才回眸看向尚妆,皱眉道:“此事,你如何知道?”
尚妆不答,只道:“娘娘该知道,贤妃娘娘手上,有着一道假遗诏。”
闻言,皇后只冷笑一声,齐贤妃手上的遗诏,她虽未及见过,不过那内容,她还会不清楚么?无非是要元聿烨登基罢了。而齐贤妃能给她开出的筹码,必然是两宫太后!
她不主动过问,是想等着齐贤妃再次来找她。
虽然,她更清楚这不过是齐贤妃的一个缓兵之计,待将来她母子二人将江山坐稳之后,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太后,亦是会成为齐贤妃的眼中钉。可,这样的条件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是没有任何退步的机会的。
她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目光掠过面前的女子,皇后启唇道:“在宫里,知道的太多,将会是死罪。”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倘若她打算接受齐贤妃的主意,那么这个安陵雩是留不得的。
尚妆却是上前,挡住了皇后的去路,低声道:“奴婢斗胆,请娘娘移步。”
这里,是一处偏殿,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皇后并不动,尚妆只好道:“圣上确实留有第二道遗诏。”
“你说什么?”皇后的音色一沉,目光如炬。
尚妆侧了身,此刻皇后不再多说什么,只抬步进了偏殿。
关了门,才回身,便听皇后道:“圣上的遗诏上,写了什么?”既然有真的遗诏,她便不怕受制于齐贤妃母子了!
尚妆跪下了,开口:“遗诏奴婢没有带在身上,内容,奴婢却能与您说。圣上将皇位传给了成王殿下,并,封您为皇太后。”赐死元政桓的事情她不能说,那么,让齐贤妃殉葬一事,她也不能说。
皇后先是一阵失望,却在听闻那后一句的时候,浑身一颤!她为皇太后,那么齐贤妃……
不必说,她已然猜中些许。
心下一阵欣喜,伸手道:“遗诏你放在何处,快拿来交与本宫。你有何条件,本宫一并答应你。”谁登基与她来说已经无所谓,而此刻,竟还能光明正大地除掉齐贤妃,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尚妆咬着唇,遗诏是万万不可拿出来的,不然,她也不会来找皇后。
见她不动,皇后皱眉道:“怎么……”
“娘娘恕罪,那遗诏,奴婢不能拿出来。”俯首,低声道。
皇后一拧眉,开口道:“遗诏上,还写了什么?”她问的,自然是出了齐贤妃的事情。
“奴婢不能说。”她说得坚定。
皇后看着底下之人,莫不是那最后一条,与她有关?皇帝要她也殉葬么?
呵,皇帝与这个女子的心思,是她始终都猜其不透的。
不说,也可以。
“那你找本宫为了什么?”直直地问着她。
不能说是为了元政桓的事情,她只能撒谎:“贤妃娘娘已经知道奴婢手上有遗诏,今早陈公公的死想必您也知道了。下一个,指不定便是奴婢。奴婢,想要活。”
“哦?”皇后一挑眉,“那你要本宫如何做?”
恭敬地俯首:“娘娘只需将贤妃娘娘手中的遗诏上去掉要奴婢殉葬的那一条。”至于其他,随便她们怎么改,想来都不会有元政桓的事情。
不管是皇后,还是齐贤妃,都不会有皇帝那般犀利的眼神。
“那遗诏……”
“遗诏放在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待新皇登基之日,奴婢,会毁了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止不住一颤。
如今皇帝驾崩了,陈公公也死了,知道此事的,怕只她一人了。而皇帝要牵制她的密诏,想来也是随着陈公公的死而石沉大海了。
这些,如今却已经是她欲管不及的。
皇后突然大笑一声,道:“你真是大胆,此事若是抖出来,别说你,连本宫都没有活路!”不管那假遗诏上的内容与真的如何想象,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尚妆依旧没有抬头,只道:“奴婢会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誓死不说,此事便不会有人知道。
皇后哼了声,转身出去。
尚妆迟疑了下,终是起了身,跟着她出去。
乾承宫里,齐贤妃听得皇后来了,回眸的时候,瞧见她身后的尚妆,微微吃了一惊。皇后已经上前去,低声道:“贤妃昨儿个不是还有话未曾说完么?”语毕,也不看她,径直进了里间。
齐贤妃心中一喜,忙起身跟了进去。
尚妆见她二人进去,微微握紧了双拳。
不自觉地回头,隔着屏风瞧出去,皇子们都跪在外面。她瞧见元聿烨,他低了头,看不清楚脸色。也许,他还不知,自己的母亲如今在做的事吧?
皇后在软榻上坐了,看向跟进来的女子,开口道:“什么事?”
齐贤妃警觉地朝四下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将原本准备好的话都说了一遍。她是不必担心她不答应的。
皇后心下冷笑,果然,与她料想的一样,在元聿烨登基的同时,她开出的条件,便是两宫太后。
“呵呵。”皇后笑起来,缓声道,“烨儿文德武备,由他登基,本宫自然没有二话。”
齐贤妃不免一笑,却听皇后接着道:“不过,贤妃说的两宫太后,本宫却不能认同!”
闻言,齐贤妃的脸色一变,皇后的话说得极快:“依本宫看,那遗诏便这么写,传位皇五子,本宫为太后,贤妃殉葬!”
她们二人斗了半辈子,终究是谁都不想放过谁。
齐贤妃终于震惊了,咬牙道:“皇后娘娘不要得寸进尺!”如今众多皇子,只元聿烨的势力最大,皇后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齐贤妃也不是好惹的。
皇后冷笑一声道:“本宫有没有得寸进尺你心里最是清楚,怎么,你以为你杀了陈公公,就不会有人知道遗诏的事情?”
齐贤妃只觉得心猛地一沉,回想起方才安陵雩与皇后一道进来,牙关紧咬,她竟敢将此事告诉皇后!
皇后见她脸色都变了,起了身道:“别想着再除掉谁,这事儿本宫知道了,你若是想压,也难了。横竖一句话,你若是应了,将来你的儿子,便是西周的新君。你若是不应,本宫是正宫娘娘,本宫不支持他,他要想登基,怕还是要费一番周折。”回眸,瞧着她,一字一句道,“再者说,圣上的遗诏上,传位之人本就不是他,你也不想本宫取出那道遗诏吧?”既然安陵雩不肯拿出那遗诏,遗诏上的内容,她随便篡改一下,亦是不会有谁知道。
齐贤妃踉跄地退了几步,苍白了脸道:“圣上将皇位传给了谁?”
“传给了谁你不必知道,只要你一句话,这位传的,就是你的儿子,西周皇五子,元聿烨。”皇后心里笑着,语气依旧平静。
这么多年,她也只此一次,彻彻底底地占了上风。
齐贤妃怔了半晌,突然自嘲笑道:“既如此,皇后娘娘为何不取了那真的遗诏出来?”
取?呵,那遗诏根本不在她手里,怎么取出来?
皇后轻揉了揉眼睛,淡声开口:“真取了出来,你的儿子可就不是皇帝了。”
齐贤妃心下冷笑,怕是皇后担心的,是真取了出来,皇太后一位便不是她了吧?狠狠地握紧了双拳,她实则哪里想得到,这其中另有缘故!
然,她现在又能如何?让烨儿当上皇帝,不就是她一直以来希望的么?
那么,纵然是她死了,又如何?
尚妆见她二人出来的时候,齐贤妃的脸色苍白不堪,皇后的眼睛虽然还是很肿,神色却不错。
她复又低了头,她只是压下了赐死元政桓的事情,至于传位的一干事等,都没有违背了皇帝的遗愿。不,还有齐贤妃的事……
脑中闪过元聿烨的脸,她微微摇了摇头,罢了,那是他的母妃,他亦是不希望她死。是以,她不说殉葬的事,想来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她该考虑的,是此事过后,她的小命。不管是皇后,还是齐贤妃,怕是都不会放过她。哪怕,她当着她们的面,将遗诏销毁,亦是不相干。
这两日,听闻前朝的政事都暂由慕容相处理。
想来他身上的伤倒是没有大碍。
皇帝的灵柩出殡这一日,朝堂之上,群臣等候许久,才见皇后缓缓出现在殿门口。她身边的太监手里,高举着一个檀木雕刻而成的盒子,里头放了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着。
皇后立于龙椅前,启唇道:“请出遗诏吧。”
“是。”太监应了声,小心地打开了盒子,将里头的遗诏取出来,众人皆已下跪。听太监放声念道,“皇五子元聿烨,文武兼备,深得朕躬,必能克承西周千秋基业,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封,德元皇后为皇太后。贤妃齐氏,与朕同衾。”太监缓缓拉长了声音。
元聿烨猛地抬眸,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竟突然站了起来。
皇后朝他瞧了一眼,低咳一声道:“你们,还不快参拜新君?”
闻言,群臣忙俯首道:“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云楚微微抬眸,目光看向太监手中的圣旨,不知怎的,他的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异样。不过,依照他对先皇的了解,此圣旨的内容倒是真的符合先皇做事的风格。
留下皇后,让生母殉葬。
浅浅叹息一声,复,又低下头去。
元聿烨仿佛丢了魂儿,脱口道:“皇……”
才吐露一个字,便被皇后打断,只听她淡声道:“皇上是糊涂了,你该称呼哀家为——母后。”
是的,母后。
从此,她将是西周唯一的太后。她依旧是西周后宫身份最高贵的女人。哪怕,面前的新君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元聿烨怔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朝外头跑去。
“皇上!”皇后高呼了他一声,继而,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此刻去,早来不及了,不是么?
一路上,跑得究竟有多快,元聿烨知道都不知道。
远远的,瞧见齐贤妃的寝宫外头已经站着几个侍卫,他心头剧痛,发疯一般冲过去。
“皇上请留步!”侍卫们忙挡住他,消息早就下来,见他来,想必是宣读了遗诏了,那么他们,理应称呼他为“皇上。”
这时,从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响,接着是丝衣哭道:“娘娘——”
元聿烨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一脚踹开了门口的侍卫,抬步冲进去:“母妃!”
丝衣听见他的声音,猛地回头,哭着道:“王爷,您终于来了!”
“丝衣……”齐贤妃的嘴角已经慢慢溢出了鲜血,她艰难一笑,开口道,“该改口了,他不再是王爷了。”刚才,门口的侍卫称呼他之时,她便听见了。
真好,皇后没有食言,她的儿子终究是当了皇帝了。
“唔。”胸口剧痛,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
“母妃!”元聿烨上前,抱住她的身体,嘶吼着叫,“宣太医!快宣太医!”
丝衣哭着跌坐在一旁,他叫得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却没有一人移动一下脚步。他虽已是皇帝,可,他们执行的,是先皇的遗诏。终是大过了他,谁也不敢去宣太医的。
即便宣了,亦是不会有任何太医敢来。
且,赐死的,是鸠酒,根本就回天乏术。
“烨儿……”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庞,痛苦的神色里,竟露出难得的笑来。
元聿烨却是浑身一震,脱口道:“遗诏……遗诏可是……”
“不。”捂住他的嘴,她清楚,他想说遗诏是假的。可,纵然真的是假的,她又如何能让他知道?
她的这个儿子,最是心高气傲,所以,她不能。
艰难地摇着头,喘息着开口:“遗诏,是真的。你就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母妃,追随圣上而去,服侍他于地下,是……是母妃心甘情愿的。”
“不,不要,母妃……”紧紧地抱住她,他哭得像个孩子。
不管她之前曾有过多大的野心,而此刻,她只是他的母亲,是疼爱他的母亲。
所以,她要他做的,他都做了。可如今,她却这样走了,叫他如何不伤心?
“烨儿,你听……听母妃说。”强撑起意识看着面前的儿子,“安陵雩是……是皇后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除……除了她。记住,一定要记……记……”
手,从他的脸上滑落。
眼睛缓缓地闭上,她未及说完的话,他自然是听懂了。
“母妃!”嘶吼着,怀中的人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娘娘——”丝衣哭得不能自已。
元聿烨半跪着身子,欲将齐贤妃抱上床榻去,可他如今断了一手,试了几次,却依旧抱不动。
“啊——”抱着齐贤妃的遗体跌坐在地上,那一刻,居然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前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尚妆还在乾承宫内。听闻成王登基,皇后为皇太后。这一些,她都是知道的。后又听闻齐贤妃殉葬之时,她的指尖才猛地一颤!
当日她故意不说这一事,没想到,皇后还是没能放过她!
不,现在,该称呼她为太后了。
“雩尚义你发什么呆啊?”宫女见她一个人怔怔地站着,便忍不住叫她。
尚妆猛地回神,讪笑一笑,只转身行至一旁。
齐贤妃因为是殉葬,新君追谥其为仁德皇后,随着先皇一并葬入皇陵。
太后望着太子的棺木,口中喃喃地唤着:“沣儿。”而后,泪水止不住,顺流而下。
她最终坐上了太后宝座,可,她失去的,却是那么多那么多。
出殡的时候,尚妆并没有随行。
命人将乾承宫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不日,新君便要入住的。
陈忠去了,新来的总管姓张,办起事来可谓一丝不苟。他是新官上任,自然是想拿出点成果来给主子们瞧瞧的。尚妆去往内务府传话的时候,在外头的长廊上,碰见元政桓。
不免吃了一惊,她不曾想,他竟也没有出行。
“尚妆。”他浅浅地叫,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倦意,想来是这几日,他都不曾休息好。
上前朝他行了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果然如茯苓说的那样,他的手上,那伤口,又细又长,果然与元聿烨脸上的伤如出一辙,此刻已经结痂,却依旧看起来很明显。
他看起来,愈发地消瘦了。
“王爷怎的在这里?”低声问着,巡视了下,却不见莫寻,心下觉得奇怪。
他却不答,只问:“尚妆,这会,我若是向太后要了你,你可愿随我出宫?”
尚妆大吃一惊,这是他第二次,说要带她出宫。
可,不管是那一次,还是这一次,她都会一次一次地阻止他。
她才用那样的条件让太后用了假遗诏传位,试问太后又怎么会放她离开?元政桓这个时候去,难免太后不会往他的身上想到什么。
“王爷……”
才开了口,却被他打断:“太后要我查兴园的事情,前几日,我应了。只说事成之后,要她应我一件事。”
前几日?
原来太后找他,是为了这件事!不过太后不信元聿烨,她会找元政桓倒是也说得过去。毕竟,那时候太子出过事,她也找过元政桓帮忙的。
脱口问:“您知道是谁所为?”元聿烨不是一直怀疑着他么,如果能找到凶手,那么他也清白了。
元政桓点了头道:“就是太仆玩忽职守,他已经被先皇赐死了。”
错愕地看着他,不想他竟想以这样的结果去搪塞太后!
压低了声音道:“场上的马被人下了药,此事……”
“尚妆。”他抬眸,启唇道,“此事不得再提。”马被人做了手脚的事情,只几人知道,消息再不会蔓延。
那件事,他查得越深,零碎的线索却越发让他觉得诡异。他一开始,以为是元聿烨,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像。他想,他不该继续查了。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他还是少插手为妙。
尚妆张了口,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子已经驱了轮椅上前,浅声道:“离开这里,可好?”他也累了,而这,已经是他要的结果。他暂时,也该离开了。
是的,只是暂时。
可她,却不能留在这里了。
尚妆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好啊,自然好。
她在心里应承着。
眼泪流出来,打湿了脸庞,没有声音,他不会知道。
强忍着,开口拒绝他:“尚妆,不想离开这里。”
他的身子微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为何?”先前,是因为顾忌先皇,那么如今呢?她还顾忌什么?
“因为,我已经拒绝不了权力的诱惑了。”磕着唇说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男子轻笑着摇头:“别闹了尚妆,你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是,她给他的感觉,从来就不是。
他伸手向她,他甚至都能感受得道她身体的温度。却在那一瞬间,面前的女子突然后退了几步,他的指尖一颤,终是空垂了那手。
听她的声音隔空传来:“王爷错了,人是会变的。”
“尚妆……”
“奴婢还有事,得过内务府一趟,先行告退了。”朝他福了身子,逃也似地离开。
心好痛啊,可她须得好好咬紧了牙关挺着。跑了几步,越跑越快。
莫寻远远地站着,看着长廊中的人,狠狠地握紧了双拳。他的功夫极好,虽然隔得远,却亦是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二人说的话。此刻见尚妆离去,忙抬步冲上前。
也许,他也是不希望尚妆与自家主子在一起的,可,眼看着她说这样伤他的话,心里又是抵不住升起怒意。
手,缓缓地抚上胸口,从那脚步声离去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好疼。
“莫寻,为何她们……”皱了眉,却不再往下说。
莫寻的心中一痛,忙道:“主子,您还有莫寻,莫寻永远不会离开您!”目光,又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咬着牙道,“先前先皇年事已高,她自然瞧不上,如今新皇登基,她怕是眼巴巴地想巴结上去!这样的女人,主子何苦留恋!”
见他不说话,莫寻自知说错了话,暗自骂着,只好道:“主子,一会子回府,便拟了折子上奏,请准离京吧。”
元政桓还是不说话,他确实该离京了,可,此刻走,他心里还有着放不下的人啊。如何叫他走得安心?
尚妆从内务府回来的时候,瞧见灵阙她们入宫了。
太后从关雎宫迁往郁宁宫,如今的关雎宫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慕容云姜。先皇的嫔妃,没有子嗣的,全都迁往皇家祠庙,终生为皇家祈福。
及至傍晚的时候,元聿烨等人才回来。
乾承宫的宫人们满满地跪了一地,迎接新皇。
元聿烨进门的时候,目光落在尚妆身上,微微凝眉。他这才又想起齐贤妃临终之前对他说过的话。HTtρs://Μ.Ъīqiκυ.ΠEt
这个女人,是太后的人,她要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除掉她。
心头猛地一颤,除掉她……
踉跄地退了半步,身后的张公公忙扶住他的身子,惊呼道:“皇上!”
“皇上。”灵阙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他。
他摇摇头,朝灵阙看了一眼,阖了双目道:“灵阙,让他们全都退下。”
所有人都退下了,灵阙扶了他上前,在塌上躺了,小声道:“要休息么?”这几日,在王府,他都不曾合眼。齐贤妃的事情,她也是才听说的。如今见了,才知,一路上,他都不过强撑着。
她真心疼他。
元聿烨却摇着头,又唤道:“灵阙……”
“嗯。”应了声,拉过绒毯盖上他的身,低声问,“手臂,还疼么?”
“好疼。”他嘶哑着声音说。
女子的手,小心地抚上他的肩膀,她不禁红了眼眶,他从来坚强,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他。看着,觉得心揪起的痛。
“灵阙,你说父皇为何要下那样的遗诏?”回想起自己的母妃死在他的怀里,他却束手无策,那一刻,他真想杀了自己!
他做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如何?他连自己的母妃都救不了!
俯身,抱住他的身子,她哽咽道:“娘娘已经去了,你节哀吧。”
他猛地握住她的手,忽而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悲伤,张了口,试了好几次,才终是出声:“母妃要我……要我……”咬着唇,那件事,他始终脱不了口。
灵阙只以为他想起齐贤妃又觉心伤,只轻声道:“你别想那么多,休息一下,我就在这里陪着,可好?”
他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躺着。
灵阙守了他一会儿,才见他又闭了眼睛睡下。握了握他的手,冰凉一片,忙小心地掖好被角。起了身,寻至外头,唤了宫女又添了几个暖炉。
关门的时候,瞧见侯在外头的尚妆。灵阙迟疑了下,终是上前道:“这几日雩尚义也累着了,不如先回去歇歇,皇上这里,有我呢。”
尚妆点了头。
灵阙入内,又陪了些时候,便听得慕容云姜来了。
她忙起了身,朝她行礼。
清儿扶着她上前,慕容云姜小声问:“皇上怎么了?”
“只是累了。”低头答着。
慕容云姜点了头,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丫头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母妃,母妃……”塌上的男子低吟出声,微蹙着眉头,额角全是汗。
慕容云姜叹息一声,轻取了帕子替他擦拭。
灵阙与清儿退至外头,站了会儿,远远地瞧见慕容云楚。清儿似乎很高兴,小跑着迎上前。
灵阙怔了下,忙入内禀告。
唤醒了元聿烨,他才发现,坐在塌边的人,竟是慕容云姜。有些尴尬地起身,慕容相已经入内,行了礼,才道:“皇上,登基大典定于明日。”
元聿烨点了头,此事会交由奉常准备着,是无须他挂心的。又草草说了几句,慕容相便起身告退了。慕容云姜也一并出去。
“哥。”她低低地叫他。
慕容云楚回眸,瞧了她一眼,却见她突然红了眼眶,不禁皱眉道:“怎么了?”
他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听了,心中不免生出火来。咬着牙道:“你怎的总是这样?上回为了我受伤,兴园那一次,何苦又叫了他来保护我!”那一日,孙易之不在他身边,据说他的伤势复发。清儿跑来告诉她,他浑身都是血,她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慕容云楚笑一声,他还以为什么事,原来竟是这个。看着她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可是西周的国母了,切不可再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说话的时候,微微握紧了双拳,强逼着自己松了那口气。
清儿插嘴道:“少爷若是不想小姐哭,就得好生照顾着自个儿。孙易之要是看不好您,下回清儿劈了他!”
清儿的话,让慕容云姜忍不住笑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终是分开离去。
元聿烨在寝宫内呆了会儿,脑子里却一直反反复复混乱地很。
他一咬牙,起身出去。谁也不让他们跟着。
尚妆坐在房里,取出了那明黄色的诏书,她知道,太后此刻还没找她,但,必不会远了。
正想着,门被人一把推开,她吃了一惊抬眸,瞧见元聿烨突然出现在门口。心头一颤,那诏书从指缝间滑落。
元聿烨的脸色一变,那是什么东西,他最是清楚。
尚妆弯腰去捡,却被他一把夺过,目光,恰巧落在那最后一句话上,他猛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坏妃晚晚的深宫凤帷春醉:废妃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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