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长久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会不以为然地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人所不能习惯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们也别无选择。
罗莎莉小心翼翼地推开布满苔斑的半页门,狭窄屋子的唯一一个房间展露在迪昂的面前。客厅,卧室,厨房,除了厕所之外,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就代表着这个住家提供的一切。
至于厕所?那就在房后的野外,即便在正门处迪昂就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屎尿味。
他试图走进去,但小罗莎莉的手臂挡在了他的腿前。迪昂看出了她脸上的担忧,她似乎希望先同自己的母亲进行一番交涉。
“……妈妈……我……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
从昏暗的房里传来老女人慵懒无力的声音。从这里迪昂什么也看不清,无论是室内的陈设也好,她母亲的方位也好。哪怕只是如此有限的环境下,他也察觉不见里边的一丝响动。
“……我……我去找一些草药……”
“找到了吗?”
“……不,没有……”罗莎莉低下头。她的脚步就停在门边,迟迟没有再向里面迈进一步。
“……你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
迪昂这才看见,在房间的最里边摆着一张仅能容下一人大小的床;那床上躺着一个几乎没有动弹的人,只有那条手臂高高地举起来,软绵绵地招呼罗莎莉进屋。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进了屋,踮起脚尖,点起悬在墙上只剩一小截的蜡烛,寒碜的室内这才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她忐忑不安地走近自己的母亲,跪倒在她的床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女儿的头,这时候迪昂才清楚地看见,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的手臂像癞蛤蟆般长满了隆起的脓疱,有一些已经破裂,另外一些则光滑肿胀得反光;所有床边的木质家具,多多少少都沾抹上了黄绿色和血红色相间的痕迹。
——显然,她病了,几乎病入膏肓。
“你没有到男人们聚集的地方去吧?”母亲的问话中隐藏着一丝警觉,“那些男人都很危险,千万别靠近那边。”
“……是……我明白……”
罗莎莉低下头,只得这么回答。
即便是迪昂也不得不承认,那位母亲的吩咐是对的。柏斐是个危险的地方,且男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危险。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避而不谈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便继续让她们这么说下去,她们间的对话也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他也当然知道,小罗莎莉不可能会喜欢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径直跨过了门槛,在罗莎莉惊惶而无助的目光之下,带着他一贯的微笑,毫不避讳地现身于那位母亲的面前。
*
“给我他妈有多远滚多远,你这烂屁股的瘸腿狐狸!!!”
看见迪昂进门的瞬间,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的怒色,伸手想要抓起什么坚硬的东西扔过来,遗憾的是,她的床边并没有什么能给瘸子造成严重伤害的抛掷物。
尽管如此,她的怒意仍然明显得过了头,迪昂似乎看见她身上的脓肿在那一刻变得更加饱满了。
“放轻松,我还没有表现出恶意呢。”
迪昂摊了摊手,试图表现出自己有多无辜,“我认得你,希尔莉(Shirley)——好久不见了。看在主的份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生满囊疱的女人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狂躁,她的手张牙舞爪地上下挥舞着,甚至有好几下甩在了自己的女儿头上——而可怜的小罗莎莉只是埋下头,气都不敢喘,“我指着主发誓,我要杀了你这杂种!我要杀了你,迪昂!!”
“噢,冷静点,希尔莉,我不是来睡你的宝贝女儿的。”迪昂稍稍挺了挺腰,向她展示自己完好地系在那里的裤腰带,“我们可无冤无仇,希尔莉,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儿。”
“见鬼!你这满口谎言的杂种!!!……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鬼话?!!”
“我可没有从你的女儿身上拿走任何东西,无论是裤头也好,贞操也好。”他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自己问她。”
那位母亲一下子攥住了罗莎莉的肩膀,怒目圆睁直盯着她,略显粗暴地晃了两下。
“那个杂种,没对你做什么吧?”
吓坏了的罗莎莉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希尔莉稍稍平静了下来,但仍然保持着警觉,没能放心地躺回去,“你来这儿,想干什么?”
“看看你,希尔莉,鸨母过去的掌上明珠,我还没有机会和你做过,你就病倒了。啧,真是可惜了。”
希尔莉发出了两声可怕的干笑,“来吧,该死的瘸子,我会把我的脓血涂满你的全身。”
“……那就算了吧,我有更好的选择了。”迪昂耸了耸肩,笑容中尽是嘲弄,“我刚用一枚银利亚包下了你的女儿,我相信她会将我服侍得很好的。”
“见鬼!!”那女人几乎又从床上跳了起来,她那本来华美的棕色鬈发如今看上去如同一堆杂乱的稻草,“我发誓,瘸子,你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我就把你那软趴趴的卵蛋咬下来喂狗!!”
“是吗?病成这般模样,你还能玩出这种花样?不愧是希尔莉。”
迪昂嘴角一撇,左手从兜里掏出那枚银利亚,在她眼前晃了晃,便一下子弹到了空中,随即又稳稳地接在手里。
“早晚她都要被那些男人糟蹋的,毕竟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了那位鸨母。”
“……罗莎莉……你!!!”
“没有其他人会为你女儿出这么多钱了,只有我。只有我认同了她的价值,不是吗?”
迪昂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尝试激怒那个女人。
盛怒之下,希尔莉高扬起巴掌,狠狠地朝自己的女儿脸上抽下去——
但迪昂提起拐杖,一下子甩开了那个耳光。
希尔莉抱起自己受击的手臂,发出困兽一般的怒吼,但迪昂接下来的话如同浇在她头上的水,瞬间让她再度冷静下来。
“住手,你以为她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
希尔莉紧张的目光那瞬时竟柔和了起来。
眼中凝着无法流出来的泪水,她再一次伸出手掌,却是为了轻轻地抚摸着正战栗着的女儿的头发。
“对不起,罗莎莉……我也知道……我也知道这些的……”
*
“所以,你只是来这里看我们笑话的?”
尽管那位母亲终于稍稍恢复了平静,她对迪昂的敌意仍然没有消失,“……想笑就尽管笑吧,卑鄙的瘸子。”
“真是失礼啊,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迪昂耸了耸肩,满脸的无奈,“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呵,在柏斐你的吝啬和狡猾已经臭名昭著了,瘸子。这次你又想要什么?我发誓如果你敢……”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希尔莉。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你能做到什么?”
对她发出的空洞的威胁,迪昂完全不以为然,“如果我真想对你的女儿做什么,就现在,你这个病秧子也不可能阻止得了我。你还以为是你在保护自己的女儿吗?别傻了,是她在保护你。”
“……那……你想干什么?”
“嗯……我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蹭住的。”
迪昂重新撑起拐,在逼仄的屋子里来回踱起步子,“不过看这小破地方,我想这里似乎也没有第三张床了。……说起来,第二张床在哪儿?连第二张床都没有啊……”
“滚出去。”
“好吧,好吧。”迪昂耸了耸肩,“你还真是没耐心啊。我就直说了吧——我来这儿,是想帮助你们摆脱困境的。”
“……什么?!”
“真的吗?!”罗莎莉一下子抬起头来,希望的光芒如星光般闪烁在她的眼中,所有的失落一扫而空,“您能……治好我妈妈吗?!”
“让我想想,我的话是这个意思吗?”迪昂不禁翻了个白眼,“噢,当然了,亲爱的罗莎莉,我在南方的时候恰好了解过一些药理,也见过这种病无数次。”
“……真的吗?你能……治好这个……治好我吗……”希尔莉愣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迪昂,似乎不愿意放过他脸上变化的一丝神态,“……你会愿意……治好我吗……”
“确切地说,我知道应该如何治好你。应该在哪里放血,在哪里的患处用哪些药物、用量多少,应该如何调制。”
迪昂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比着手势,希望她们能够更容易理解。
“……你……想要什么?”希尔莉突然扑了上去,即便从床上跌了下来,她依然死死地抓住迪昂的拐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什么……无论什么……只要能……只要能救我的命……无论什么都……”
但迪昂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央求。
“当然,其中许多药草应该可以在附近的野外采到。常见的白莳,倒吊草,苦黑树的叶子,影子鼠的胆汁等等。——但是其他东西,可就没那么容易能搞到了。有一些药物是南方特有的,想在费兰多卡萨公国弄到实在得费些功夫。”
“……你是说钱。”希尔莉的脸色一沉。
“是的,我是说钱。”
迪昂向那位母亲随意地弹出那枚银利亚。希尔莉没有伸手去接,任凭它落在自己面前冰冷且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伴着悦耳的金属声来回摇摆、旋转,直到最终平静地躺在那里。
“这一枚任你们处置,但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
迪昂说着摇了摇头,但小罗莎莉伸手拿起了那枚银利亚,将它紧紧地抓在手心,牢牢地抱在怀里。
“……要多少……才能……救妈妈……”
她抬起头直视着迪昂,咬了咬牙,眼里噙满了泪。
“……无论多少钱,无论多少钱……我都会挣到。”
迪昂伸出左手,展开所有手指。
“五银利亚。”
“除去这一枚就是四银利亚……”罗莎莉张开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一枚宝贵的银利亚,“四枚……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我绝不会允许你再去鸨母那里了,罗莎莉!你绝对不能……再……再踏上这条……”
希尔莉说着,突然哽咽了。
“但妈妈,不这样的话您就……”
小罗莎莉突然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带着哭腔央求道。
但女孩没能注意到的是,希尔莉的目光也同样地无助。
终于,这位母亲将她无助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瘸子。
“帮帮我们……”
她近乎绝望地哀求着,“看在孩子的份上,请帮帮我们……”
“迪昂先生,请……救救我妈妈……”
“一枚银利亚,我现在所拥有的钱只有这些了。”
迪昂摊了摊手,脸上不免也现出为难的神情。
“……不过,能让我和你妈妈单独谈谈吗,罗莎莉?……也许,只是也许,我能说服她。”
迪昂朝女孩露出温柔的微笑,那个微笑在那张脸上显得尤为突兀,却莫名地具有说服力,“又或许,我们能商量出一个别的解决办法。我会尽我所能的,好吗?”
“……我明白了,迪昂先生……我明白了。”
小罗莎莉站了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花,随后缓缓地离开。她始终低垂着头,但当他背着身走到门槛前的时候,她停在了那里。
“请您……求求您……救救我妈妈……”
她侧过身,泪水不住地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孱弱细嫩的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出来。
紧接着,她快步狂奔了出去。
直到那令人心碎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
*
迪昂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罗莎莉跑出去的地方。不知怎的,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发痒。
“你竟能把那孩子保护得这么好,在这种地方……希尔莉,我不禁有些佩服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懂事得过分了。”
蚯蚓般徐徐地,虚弱的希尔莉用艰难的动作重新爬回到床上。终于躺回去的那一刻,她的神情即刻暴露出了疲态。随着她粗重的喘息,她身上恶心的囊疱也在上下起伏,其中一些在与床沿的摩擦中已经破裂了,流出了污秽不堪的血脓。
过了好一会儿,希尔莉才开口。
“我自己的床一年前就已经塌板了。这本来是她的床。”
迪昂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来,一向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第一次如此严肃。
“……你说的那些……能救我的话……究竟……是真的吗?”
“我在南方见过不少人患有这种病症。”迪昂挑了挑眉毛,“这是性病,对吧?我说的那些不过是南方的人用的一些疗法罢了。他们用一些当地产的药材混在一起制成药膏,涂抹在放血之后的患处……南方人相信这种偏方能治愈这种可怕的疱疹,且孜孜不倦地这么做……”
“……我真的……能被治愈的话,无论什么……”
然而,迪昂没有等她说完就戳破了这个梦幻。
“……但很遗憾,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因为这个愚蠢的方子就从这种病症中活下来的。”
“……所以,那果然是个谎言……”迪昂预想她会再度大发雷霆,但她只是目光呆滞地躺了回去,似乎已经疲惫过了头,“……臭名昭著的瘸子迪昂,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我当然没学过什么狗屁药理,但你真觉得这种病只靠一枚银利亚或是五枚银利亚就能找到治好的办法吗,希尔莉?”迪昂没有笑,但他的目光也冰冷得异常,“无论是谁告诉你的女儿一枚银利亚就能救你的命,那都是一个蹩脚得只有涉世未深的孩子和被死亡夺去了思考的绝望者才会相信的谎言。而我……只不过撒了个更蹩脚的谎言来讽刺这一点。”
“所以你到底……想从我们母子这里得到什么?”希尔莉的脸色煞白,她已经没有力气发怒了,干涩的嘴唇也只是在堪堪开合着,“……是鸨母让你来的,是吗?”
“我明白,我明白你有多害怕自己的女儿重新踏上自己的道路。”
迪昂轻轻地笑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笑容,没有半分嘲弄的意味。
“她的底子很好,但却上了那种糟糕的妆。以鸨母的品味,她绝不会这样打扮她的姑娘。——这就是你保护她的方式之一,不是吗?在柏斐这样的地方,生得太诱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果然是鸨母……”
“如果是鸨母让我来逼那孩子为娼的,那么我压根就没必要告诉你事实。”迪昂挑了挑眉,“我甚至没必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如今是谁正在逼那孩子走上那条路。”
“……是谁……”
“是你。”
迪昂毫不留情地指出,眼中没有半分戏谑。
“你的生命已经没有未来了,希尔莉;而你紧抓不放的手,还将葬送那孩子的未来。”
那位母亲再一次瞪圆了双眼,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抓着沾满血污的被子不放。
“正如我说的,我是来帮助你们摆脱困境的。”
迪昂的目光冷酷得过分,“罗莎莉的困境是你,希尔莉;而你的困境,不就是这毫无意义的求生希望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非要死?”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也当然不必马上去死。”迪昂漠然回答道,“但就算我把这一枚银利亚给你们又如何呢?她会将它花在哪里?或许,还会落在某个声称自己能治愈你的蹩脚骗子手里?在那之后呢,为了维持你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她又将付出什么?她又要怎么活下去,以供养你们两个人?以一个十四岁女孩儿的能力,她还有什么选择?所有的这一切当然都与我无关,希尔莉,但你知道我是对的。——你的生命,早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可能逼我去死!!”希尔莉绝望地吼道。
“她当然不能,也不会这么做。你知道的,那孩子能做到的,只有卖掉自己的未来。”
“……你……你又要杀了我吗?”
迪昂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杀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身上除了血毒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动手?想想吧,除了你自己的女儿,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死而获益。——恰恰相反。鸨母也罢,骗子也罢,只有你还活着,他们才有可能从小罗莎莉的身上大把大把地捞取利益。”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说我是好意,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就当作……是一时兴起的罪恶本性吧。”迪昂挥了挥手,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当她的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那孩子不会相信的;我也不想因此落得个逼死活人的罪名,这件事本来与我毫无干系,我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我知道我能说服你,因为你是柏斐的‘卡莉’;你和我一样,是挣扎在这世界最阴暗的一面的人,是明白这世界最阴暗法则的人,不需费多少工夫就能了解我说的这些不过都是残酷但浅显的事实。或许你开始不会接受它们,但我认为,终究你会认同我说的这些话。”
希尔莉沉默了。半晌,她才放松了手里几乎攥破的被单。
“我明白了,你是来带给我绝望的恶魔。”
“这世界上存在着的痛苦是不会消失的,只会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有人获得了希望,其他人的绝望便是它的代价;有人得到了幸福,就会有其他人因此而获得不幸。”
迪昂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提起拐杖指了指自己残缺而畸形的腿。
“而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这不公平的转移的终点吗?”
*
希尔莉没有回话。
她只是平躺在床上,木然地注视着潮湿阴暗的天花板,除了呼吸之外便再无动静了。
“明天我会带她去野外采一些普通的药草,那些东西的确能缓解你的部分痛苦。”迪昂背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透不过气的屋子,“既然你还想继续苟活下去的话……那就这样吧。”
“等等……”
但希尔莉叫住了他。
“我……我明白了。你是对的,瘸子……我……我爱她,我希望罗莎莉能更好地活下去……她……”
她的声音再一次哽咽了。
“杀了我吧。”
然而,迪昂摇了摇头。
“我只会告诉你事实,不想做这种麻烦的事情。如果你有那种觉悟的话,就想办法自行了断吧。只是别在今天,别马上,那样也会连累我摊上大麻烦。——该死,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告诉你这些,那样也许我还有机会骗回那一枚银利亚。”
“……恶名昭彰的瘸子迪昂——他们说你是个卑鄙无耻、唯利是图、满口谎言、低劣善变的骗子。”
令他惊讶的是,那位绝望的母亲竟然第一次笑了,尽管笑得不免有些诡异。
——将死之人的笑容当然怎么看都很诡异。
“……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迪昂耸了耸肩,“卑鄙地利用亲情,成功地说服了一位单亲小女孩的母亲自杀的、令人发指的混蛋……吧?”
只有这一点恐怕没人能反驳。
“其实那孩子她……”希尔莉不自觉地笑了笑,“……是有父亲的。”
“很显然,只是找不着了。”迪昂不以为然地回答。这在柏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
但希尔莉摇了摇头,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罗莎莉,这个名字就是她的父亲取的。他对我说,这个名字在古语中的的蕴意是‘花朵的馨香’。”
“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的父亲是个贵族?!”
但希尔莉又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是一个远已失去贵族头衔的家族后裔,也是一个云旅四方的冒险者领队……一个柏斐的过客。”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听你的语气,他留下来了?”迪昂似乎开始产生了兴趣。
“他……和路过柏斐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就算是对我这样身份低贱的女人,他也始终保持着那种温柔和尊重。虽然我知道作为一个‘卡莉’绝不该那么做,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为他而感到狂热,为他而感到自卑……我腐烂的心灵竟想要属于他,想要只属于他一个人。我们日日夜夜地在一起,第一次,我因为这每天都做的肮脏工作而感到如此的幸福,我无比害怕那样的幸福会离我而去。我爱他,即便我是一个低微的‘卡莉’,我告诉他我爱着他,永远不希望他离开。
“大约是三个礼拜之后,在我告诉他我怀孕了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也已经迷上了我。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他甚至回绝了行将离开的其他同伴,牺牲了自己作为冒险者的生涯,执意要陪我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直到孩子出生。作为一个‘卡莉’,我已经忍受了如此如此多的痛苦,甚至从来不敢想象这种美好的事情能片刻地发生在我身上。这个家,成为了我最珍视的东西,我的全部。我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从此以后我会为了他而改过自新,再也不做一个卑微的‘卡莉’,再也不会让他蒙羞。”
“有时候,人是没得选择的。”迪昂本想说些什么挖苦的话,但到了嘴边也只有唏嘘。
“在罗莎莉出生之后,他始终陪着我们。他也想带我们离开这里,过上更好的生活,但他没剩多少钱了,过去的冒险伙伴也再联系不上。为了我们,他只好独自接下了一个来自费兰多卡萨一位牧师的委托,作为保镖,在前往南方的公务中保护他和他的财物。”
“南方……”
一听到这个词,迪昂就知道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在南方待过了够长的时间,深知那里——尤其是那里的道路究竟有多凶险。信仰独一主的神圣帝国与当地的多神教教徒频繁的摩擦和战乱,使维·奥芬妮公国的一部分地区沦为了极度危险混乱的领域,即便是在时常有军队巡逻的帝国公道上,也有遭到强盗突袭的隐患。
“他临走前告诉我们,只要这份委托完成了,那位牧师就能帮助我们获得圣城费兰多卡萨的准许,过上普通市民一样的生活。……但……那果然不是我这样卑贱的人该奢望的命运……”
“看来他没能回来。”
“那位牧师的队伍……遭到了南方异教徒的报复,所有人……都被肢解了。”
“糟糕的死法。”就算是迪昂也不禁头皮发麻,但他知道那些野蛮的古教教徒为了报复帝国在南方的强硬的压制,的确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人肯定有机会投降,有机会放弃的。只要把那位牧师卖给那些野蛮的异教徒,凭他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机会活着回来的……”说到这里,希尔莉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这才接着说下去,“……但我也知道,那个男人他就是不会这么做。他爱着我和我的孩子,同时也爱着他那无聊的尊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
她的话头骤然停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她终于从遥远的回忆之岸中回过头来。
“罗莎莉……是他留给我最后的遗物了。”
她说着,突然抬起眼睑,望向迪昂无动于衷的脸,露出征求的神情。
“……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我拒绝。”迪昂毫不犹豫地摇头。
“……一个死人最后的请求,你连听都不愿意听完吗?”
“死人的委托才最麻烦,请容我拒绝。”
“除了你,我也没人可求了。”希尔莉不顾他的拒绝,还是擅自说了下去,“我只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顾罗莎莉,其他别无所求。”
“别开玩笑了。”迪昂不禁嗤之以鼻,“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应该知道,她跟着我会有多危险。那是在我泛滥的欲望之外的,远糟糕得多的危险。”
“二十岁左右就能在柏斐恶名远扬,我相信你有手段能让她远离危险,瘸子迪昂。”
“不不不,这种事情我自己都说不准。”
“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以托付?!在这柏斐,这么多年来,只有你真正为她的未来考虑过,只有你……只要你能保护她,只要你能……让她过上正常女孩儿的生活……哪怕是让她……”说着,希尔莉的语气又激动起来。
“打住!打住!别搞错了,希尔莉!我可从没想过拯救谁的未来,我只想结束你那没有未来的未来而已。别开玩笑了,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我自己!没有人会照顾她,要想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她只能靠她自己!!”
“那在我死后,谁能来让她远离我走过的那条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希尔莉再一次猛坐起身,朝迪昂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迪昂淡淡地回答,稍稍撇了撇嘴,“你以为凭这样就能博取我的同情吗?”
“……罗莎莉……她是我的全部……她是我的宝藏……我付出了这么多,只为了让她能远离柏斐的污秽……我绝不能……绝不能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她……她就是我的救赎……我这条贱命活到今天,只是为了她一个人而已……”
迪昂皱起了眉头,“所以我问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见过了够多的悲剧,其中一些甚至就由我一手造成,即便这样我也从没后悔过。你们俩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我不关心,我根本不在乎。别想着博取我的同情,我已经没有那东西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我不相信!”
“随你便好了。”
瘸子只是冷漠地背过身,忽视了希尔莉凄惨的恸哭声,撑起拐杖,径直踏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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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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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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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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