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从延安到扬州,就算一人双骑,中途换马,世伯是文官,和两位许兄这般年纪,又有行李,怎么走过来的嘛?”
“别家走不来,许大人他家就走的过来!夙哥忘了他家是什么来历,这可不算作难。只许老爷硬朗,两位小爷矫健,侍卫机灵,骡马也好,天气也好,道路也好,诸般都好,就一路走来了呗!”
“了呗﹋!香姨真是!我说正经事呢,世伯他们一路披霜带露乍然松懈下来,再换了水土,很容易染病。咱们饮食上调理是一样,住所又是一样。听说北人不耐江南潮湿,外客院的房子我没去过,病梅馆久没住人,香姨张姨,你看他们住的如何?”
李睦家的笑道:“病梅馆在园子东面,通风朝阳,阴凉有限,我看着婆子们每间房都点好火炉,又加了炭盆,潮气已散了。又吩咐小丫头夜里给卧房添水汽,不会燥着贵客儿的。”
张合家的道:“外客院总有人住,收拾的还好,也宽敞,许家人已经住下了。马头方才请示哥儿,许家的马和咱家的马都安排好了,只是车行咱府常雇的师傅出活去了,现在咱们是换个车行,还是仍在那里,让咱们的人看着?”
扬州盐政府是公家衙门,内宅的空间本是不大的。只是盐政御史乃天下第一肥差,皇恩浩荡之下,数代盐丞便不免时尚风雅,黛瓦青砖百年依旧,高墙之内却是别有洞天,虽屋舍之堂皇花园之幽谧美不胜书,历任先辈却无法扩充马厩。左面是小河右面是大庙,前面衙门临街后面又不舍得花园,于是能容五六十匹马的马厩还只能容五六十匹。本来这足够了,只是此时许家浩浩荡荡的马队一来,几乎塞了一条巷子。如果在苏州老家这就不值一提,林府祖宅装得下一个半荣国府,再不济别院别馆还好几处,但在扬州,林家只有瘦西湖边一座四进小院。此时除去林如海日行排场的十来匹马,槽位都让给来客,也只能挤下几匹良驹,林家许家剩下的马匹就只好另行安置。驿站不好张扬,张合便和夙玉商量租了相熟车马行的位子,将骡马牵去,故张婶有此一问。
夙玉沉吟片刻,笑道:“还是咱自己人看着好。马爷有年纪了,就让他看着府里,让马缨带两个人去车马行,这回客来都是大行家,可看咱家的本事了!”
张合家的点头应了,私有赞赏之色。一时厨房来回药膳的单子,她便退去看食材,又笑着提醒明晨早饭怕是不能按时摆,让夙玉先预备着垫点点心。
夙玉送两位管家至房门,便回房温习起功课。正入神,忽然灯花一爆,噼啪作响,夙玉抬头一看,已经亥时两刻了。隔着珠帘,鸥鹭正坐在美人榻上,对着银灯结缨络,听到置笔声,见夙玉正拿着小银剪剪灯花,青鹭便搁下络子,夙玉笑道:“剪这个有趣,我自己来。”青鹭仍是起身,拿出磁碟,等夙玉将灯芯剪了,弃在痰盒里,又见雨鸥也要起身,忙道:“你且坐着,仔细别松了珠子,我来沏茶就好!”雨鸥巧笑嫣然,仍低头做女红去。夙玉“唉”了一声,“你俩每晚做针线这么晚,眼也累,灯光晦暗,也辨不清颜色,早些歇,若不然陪我看会儿书也好。”雨鸥笑道:“这银镜盏已经亮好多了,我可不觉累,我白日里分好珠子彩线一缕一缕,夜里动手不动心,消磨时间最好不过。”说着一抖珠线,也不知她什么技巧,珠花打了正好,又一束绳根,咬牙使劲的打了结,扬手道:“这不结了!”夙玉踱步舒展肩背,见雨鸥打的青银双色孔雀结,玛瑙细珠穿作翎羽,雨鸥又拿起青鹭手上已成型的缠银流苏摆给夙玉看,当真光彩耀人,夙玉非常喜欢,又迟疑道:“孝期里会不会太奢靡了?”青鹭一笑,“是老爷吩咐的,新年里带,不过的。”夙玉问道:“这时辰了,爹爹的棋还没下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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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闱群星荟萃,有林如海少年得志,桂榜杏榜连占鳌头,有许穆阳大负盛名十余年,再有状元方英华(字唯然),号称齐鲁第一博学才子。集英殿上,三人各逞风流,难分高下,连先皇也难以抉择,于是破例,先皇新出命题再试,三人胸有成竹,对答如流,或严谨涵蓄,或针砭时弊,或气势轩昂,均是文采斐然。几经斟酌,先皇先点林如海为探花,恰林如海未及弱冠,丰仪出众——正是翩翩少年探花郎。随后钦点方英华为新科状元,其温文儒雅,堪称文士楷模。与之相比,许朗明态度略微激昂,有失中庸之道,便做了榜眼——不过官场里笑话,许穆阳虽是读书人,却长个响马样,集英殿上初亮相,众人暗以“李逵”谓之。想必圣上也不希望有朝以来相貌最彪悍的状元诞生在自己手上,所以那个榜首便不让他坐上。
“这般传言可不厚道!”夙玉心想,文无第一,本来就未必甘心,再和相貌年龄联系上——虽说有这麽点道理(⊙v⊙),但才华如此被品评,肚量略小些就愤怒了。
不过传言此物,本就是捉狭的多,厚道的少。幸好三人志趣相投,相处的甚为融洽。当时林如海年少文弱,受了些欺辱,颇得两位好友相助,尤其许明朗性直心热,对林如海百般维护,因此林如海待之如师如兄,两人尤其相厚。后来林如海成婚,许家和林家更是结为通家之好。穆阳内子唐氏,米脂人,名姝美惠。昔大婚之时,嫉妒小人唾曰“貂蝉配张飞”,等着看笑话,却不料二人恩爱成就一段佳话。唐氏待贾敏如妹如女,心忧其嗣事,黛玉姐弟降生之时,送上亲绣的双面屏风,百衲衣等物。贾敏亦极敬重唐夫人,五年前唐夫人病逝,正值夙玉大病(病逝),贾敏愁上心头,痛哭沥血。
朗明三子,长子名沛,次子名汐,三子名涵。家学渊源,三子均从科举晋身。许沛,为二甲传胪,现为翰林侍讲,正在编修《文献大成》。许汐与其兄同年,同进士出身,初为县令,后因政绩出色,任贵阳知府。而许涵,三岁起出口成诵,世称神童,他也不负重众望,童试、乡试,会试均是榜首,谁知殿试前突发恶疾,一命呜呼,年不满二十。其妻难产,抛下遗腹子随先夫而去,于是这孩子便一直由祖父母抚养——便是许竺。许沛,原配闵氏,乃唐夫人内侄,乡绅女,生有一子,即许简,三年前闵氏病故,许沛续弦,娶得是吏部侍郎的千金,又生了一子一女。而许汐,虽有妻妾,却只有三女。今穆阳居士调任南海,又舍不下长孙,往京城亲带了许简上路。许简许竺幼时由唐夫人抚养,为许穆阳最为心爱,此番带俩孙儿出任,存意历练,只憾此行匆忙,未能访会众友,绸缪后事。今见林如海,公务私交之外,别起一段心事,此后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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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黛玉北上,偌大宅院只余下如海父女,总会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夙玉倔强留在扬州,本就为看顾父亲健康,而后起居,让她越发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林如海那个样子,他是怎么活到三年后的?
贾敏绵延病榻,直至病逝,林府上下疲敝,林氏父女更是殚精竭虑。黛玉大病,夙玉硬撑住精神,浑浑噩噩的帮助打点母亲后事,回忆那一段日子,竟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与姐姐分别之后化悲痛为力量,终于清醒起来正视自己的生活,才发现,父亲林如海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女愁哭,男愁唱”,人们对痛苦的发泄从来都是不同的。有人会哭天抢地,有人会麻痹遗忘,有人会借酒消愁。
林如海没面子的,都体验过。
母亲去世的时候夙玉一点也不记得了,她也不敢去回想,听奶妈们说当时夙玉的脸色惨败,哭声噎在喉咙里,而黛玉早已经哭晕过去。林如海,一辈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林如海,竟然痛哭哀嚎,其状惨烈令众人惊惧不敢靠近。
黛玉自然忧心,但夙玉权衡再三,也不敢把过于敏感的姐姐留在悲伤回忆所在(要不然先挂的弄不好就是她了),费尽口舌,下了保证照顾好姐妹俩亲爱的老爹,才不情不愿的将不情不愿的黛玉送上旅程。
再后来,夙玉曾经半夜里从可貌似清醒实则沉醉的老爹手里抢下了N坛女儿红,曾经打断林如海长歌当哭的灵感,破坏了N+1首悼念贾敏的诗词,也曾经捧着一部部掉到地上砸到脚痛的典籍去请教父亲大人,装疯卖傻的转移爹爹的注意力。
林如海好像是渐渐走出了悲痛,重新风度翩翩、重新神采奕奕,重新是那个自信得温文,精明到和蔼的林大人。但是有一天,夙玉早起路过书房,看到父亲漠然的坐在书桌旁,对着已经红泪燃尽的蜡台,仿佛在安静的等待——
不是刻意,林如海在用工作麻痹自己。谈笑风生,潇洒自如,依旧忙于政事依旧诗酒风流,但是夙玉知道,这是不同的。
爱情?爱情是什么?没有爱过的小林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情。或许是生死相许,或许是厮守相伴。有人守候一辈子,有人可以等待一轮回。但是对于前世的林梦涵来说,那种感情只存在于白纸黑字的著作里,身边的锅碗瓢盆磕磕碰碰唠唠叨叨,那也是爱情,但少了谁都过得了。
爱情,不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能丰富精神生活,也必然改变物质生活的?所谓美好,所谓深刻,带来的不过佳偶怨侣。
梦涵很是奇怪,如果爱情是种美好的事物,那就应该是给人带来欢愉和幸福的。有的爱,坚持了只能带来痛苦,为什么还要选择爱呢?
贾敏在世的时候,其实夙玉不觉得林如海有多么爱这位妻子。两人般配,和睦,恩爱,还很有情趣。但是夙玉不知道,贾敏对林如海展出的繁花似锦,是不是仅仅因为这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林如海的体贴温柔,仿佛为贾敏打造了无形的水晶罩,从来只露出他想要展现的一面,他的抱负他的事业,贾敏从来就不了解。
相敬如宾,男外女内,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柔情似水,只限于家庭——
这样的婚姻用夙玉对于家庭有限的认识来说,根本就是情感节目里最俗套的问题典范,更不用说,林府里,至今还有两位姨娘——
可是父亲,却原来是这样爱着母亲的。
时间冲淡着一切,林家灰白的颜色慢慢染上新绿,过了这个冬天,也许,会更好一些?该接黛玉姐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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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玉披上外衣,自己提了小小的琉璃绣球灯,先往大书房去探望父亲的情况。夜已深,房檐上挂着一排排白色的灯笼,夜静风疏,流苏摇曳,将人影斑驳,夙玉从披风中探出手来,紧紧立领,毛绒接触皮肤,柔软中带有一丝清凉,江南的冬天没有塞北的凛冽,但也是很冷的。
“夙哥,天黑风凉,还是我们来提!”身后的大丫鬟红绵莺声婉转,满是关切。并排的紫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住肩膀,望了下庭院里被风吹拂的柳条,脆声道:“红绵先带夙哥找间房坐一会儿,我回后院取件毛衣服去,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没这样,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夙哥穿这么伶俐可是不成!”说着就要回头,被红绵一把拉住:“你往哪里去,穿得这样少,着着忙忙一身汗,不是找病吗?咱们等找个妈妈去传话去!”夙玉听着笑了出来:“哎呦,两位姐姐,哪有这样娇贵?我穿着棉的呢!又不是待在院子里不动,哪里会冷呢?这都马上到了,我快去快回,不要麻烦了!”红紫两个还要唠叨,夙玉坚持,还要让两个姑娘先回去,自己去书房。这回姑娘们决不让步,“夙哥说笑话,谁家小主子能一人走动的?这不是为了我们找骂呢?”说说走走,也就到了院门。夙玉做个鬼脸,快步跨出垂花,对着红紫摆摆手,就要到书房去,紫绮忍不住说:“把灯笼让小厮们提着,仔细手冷!”夙玉笑着说:“灯笼自己提着才有意思嘛!两位姐姐在茶房暖暖身子,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向书房走去。
说起来,自黛玉姐妹五岁,林如海调任扬州,至今也有四年光景,本来林如海的调令便下得突兀,那年春节刚过,衙门里刚刚开始政务,上面便下了这样的旨意,使林海担任了一个与当时职务毫不相关的官职,夙玉还很诧异。但听母亲说,林如海年轻时,曾经四年换了六个衙门办差,品级在四品上下晃,很有经验了,让夙玉好一阵无语。筆趣庫
林如海这次盐政御史本不是当任的,前任衰人不知惹到了何方神圣,晚节不保,参劾的奏折摞满御桌,被一贬三千里。林如海被今上想起来拎过来顶了位子,一年后正式接任。明秋任满之时,看考评,林如海许会更进一级做个京官,毕竟已经离京十数年,外任的可能不大。连任嘛,本朝没有连任超过两届的高官,林如海再能干,也是不能破例的。
现在的鹾政府经改建扩建,堂皇富丽尚在其次,只奇怪心思都用在八卦方位上?林家上下搬到扬州后,真真好一阵不适:明明是看来简单的路径,偏偏让人糊涂,知道厨房后院连着米仓,可是错眼一转,怎么转到马厩?知道书房出门东转是幕僚的居所,可是都是向东,小厮们转眼就撞到墙。林如海巡察一遍,吩咐下人将书房的两面墙打通,使房间宽敞了一倍,并把两边厢房都收拾出来,单独这个院子都是用来藏书办公。院西边的花厅很是清雅,后来给黛玉姐妹上学用(夙玉总觉得爹爹是为了与子女近一些,虽然一天也见不着面)。东边几个独立的小院,遍植青竹翠柏,安排给林如海的几个师爷清客,也包括后来的贾老师。虽然住的紧凑,却从来不嫌人多,也不显人少。如此一来路径明晰了不少,起码下人们不会杵在当中找不着北,送茶的丫鬟也不回迷路到马房了。
至于后院,林如海没有做大的调整,只是让人适当消减了一些过于华丽的装饰,又使人集中居住,锁起过于空旷的院落。缓过精神的的夙玉曾经拉着姐姐到处探险,娱乐母亲心情(不过看到母亲因此责备下人就再也不敢了),而空间感极差的夙玉不知怎的困在一个小天井里(她都不知怎么转进去的),还是被黛玉找人解救了出来。
林如海见状,递给夙玉几本堪舆典籍,此枯涩之天书,夙玉无福领略,只束之高阁。倒是黛玉,不管居所如何处于何方,她似乎总是知道自己在那里要往何处去,让夙玉羡慕不已。
即使路盲,如果只从一个点走到另一个点,几十次数百次,也会记下道路。虽然寄居了数年时光,夙玉不敢说熟识此处,但是去书房的这条路,是她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了。走在拼成流云图案的白石子路,穿过垂花门,转正方向向东,一边两株忍冬,一边两株石榴,抬起头,便看到高吊的两对羊角灯,门廊上笔直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小厮正伸出手来向手上呵气,不正是林如海的书童书言吗?
“唉呦,我的小祖宗,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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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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